第四十四章 无声的博弈与桂花藕粉
玄冥的警告如同悬在头顶的利剑，让扎纸店原本就略显沉闷的空气，更添了几分凝滞。张清玄表面依旧平静，每日坐在柜台后摩挲紫砂壶，引导星火运转，但内心的警惕已提升到最高。他如同蛰伏的猎豹，感官全开，时刻感知着周围任何一丝细微的能量波动，尤其是斜对面“墨香阁”的动静。
然而，对面书店却陷入了死寂。门窗紧闭，窗帘厚重，连那缕曾经若有若无的窥视感也彻底消失，仿佛吴老板和他的书店都从这个世界上蒸发了一般。这种极致的安静，反而透着一种山雨欲来的压抑。
张清玄并不急躁。他知道，这是博弈的一部分。对方在等待，等待他露出破绽，或者等待下一个指令。他同样在等待，等待力量进一步恢复，等待对方先沉不住气。
这几天，他没有再接新的外出委托，将全部精力都放在了巩固自身和监控环境上。体内那点星火，在持续不断的温养和之前几次实践的淬炼下，已然壮大了一圈，从最初的微弱萤火，变成了如今稳定燃烧的烛火，光芒虽不耀眼，却充满了生机与韧性。他对这股力量的掌控也愈发精细，已经可以分出更细小的分支，同时进行感知和微调，不再像最初那样笨拙。
这天上午，阳光难得驱散了连日的阴霾。张清玄依旧坐在门内的阴影里，姿态慵懒，墨镜下的目光却精准地掠过胡同口。
一个穿着藕荷色连衣裙的年轻母亲推着婴儿车走过，她身姿婉约，低头逗弄孩子的侧脸温柔静好。
“七分半。”张清玄心中瞬间评判，“气质温婉，母性光辉加成，可惜略显疲惫，精气有亏。” 他的目光纯粹而冷静，如同欣赏一幅动态的工笔人物画，这是他在紧绷神经下，为数不多的放松方式。
那女子似乎察觉到注视，抬头望来，对上张清玄深色的墨镜，微微一怔，随即礼貌性地颔首示意，推着孩子快步离开。
张清玄收回目光，心中波澜不惊。他端起紫砂壶，抿了一口凉水。星火微微跃动，似乎在呼应着他此刻冷静到近乎冷酷的心境。
王铁柱则完全没有老板这份“闲情逸致”。他敏感地察觉到店铺气氛不对，尤其是老板比平时更加沉默，以及对面书店死一般的寂静，都让他心里发毛。他不敢多问，只能把不安发泄在厨房里，变着花样地捣鼓吃食，仿佛只有食物的香气和忙碌，才能驱散那无形中的压力。
中午，他端上来一碗晶莹剔透、淋着金黄桂花蜜的藕粉羹，旁边还配了一小碟酥脆的芝麻糖。藕粉羹滑糯清甜，桂花蜜香气馥郁，芝麻糖增添了口感，简单却透着用心。
“老板，天热，吃点凉快的。”王铁柱小心翼翼地把碗推过去。
张清玄拿起勺子，舀了一勺送入口中。藕粉的滑嫩与桂花蜜的甜香完美融合，清凉的口感瞬间抚平了夏日的烦躁和心头的些许戾气。他表面上依旧没什么表情，但进食的速度和微微舒展的眉梢，显示了他对这份甜品的受用。
‘糖放得略多，桂花蜜品质一般，但火候和口感尚可。’ 他内心客观评价，觉得这胖子在甜品制作上，似乎比做菜更有天赋。
王铁柱见老板脸色稍霁，心里也松了口气，自己也美滋滋地吃了起来。甜食总能让人心情变好，哪怕只是暂时的。
平静的日子又过了两天。就在张清玄以为这种僵持会持续更久时，一个微小的变化引起了他的注意。
这天傍晚，他例行公事般地将感知蔓延向对面书店时，忽然发现，书店二楼某个窗户的窗帘角落，似乎被什么东西微微撑起了一条几乎看不见的缝隙！那缝隙极小，若非他感知敏锐，根本无从察觉。
而且，透过那缝隙，他隐约捕捉到一丝极其微弱、断断续续的……咳嗽声？以及一种难以言喻的、衰败的气息。
那吴老板……生病了？还是受了伤？
张清玄心中一动。是了，之前那黑色流光打断招牌绳子，虽然只是警告，但蕴含的力量阴寒歹毒。自己回敬的那道蕴含星火气息的符包，看似无害，实则如同一个定位器和微弱的能量干扰源。对方若是谨慎探查，试图化解，两种性质迥异的能量接触，难免会引起反噬，尤其是对修行阴寒功法的人而言。
难道那老家伙，是在化解他符包里的气息时，吃了点暗亏？
这个推测让张清玄眼底闪过一丝冷冽的笑意。小心眼如他，对于让潜在敌人不舒服这件事，总是乐见其成的。
他并没有采取进一步行动。对方既然示弱（或者说暂时无法全力监视），他也不会咄咄逼人。维持这种微妙的平衡，对他目前而言最为有利。他需要时间，需要这“新枝”长得更茁壮。
他看了一眼正在厨房里哼着小调准备晚饭的王铁柱，忽然开口道：“明天早上，去买点新鲜的莲藕和桂花糖。”
王铁柱从厨房探出头，愣了一下：“啊？老板，您还想吃藕粉羹？”
“嗯。”张清玄淡淡道，“这次的桂花糖，挑好一点的。”
王铁柱眼睛一亮，老板这是……对他的手艺表示认可了？还要升级食材！他顿时觉得腰杆都挺直了几分，连忙应道：“好嘞老板！包在我身上！我一定挑最好的！” 心里那点因为气氛凝重而产生的不安，瞬间被即将大展身手的兴奋取代。
张清玄不再多言。他并非贪图口腹之欲，只是觉得，在这种无声的博弈和压力下，保持日常的节奏，享受一点微不足道的甜食，或许能让自己的心态更加平稳，也更符合一个“普通”扎纸店老板的伪装。
他重新将注意力放回体内那稳定燃烧的星火上。
对手暂时受挫，是他积累优势的好时机。
这看似平静的市井，依然是他最好的掩护和修炼场。
而一碗清甜滑糯的桂花藕粉，便是这暗流中，一丝属于他自己的、真实的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