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毒计初萌
夜色如墨，唯有玄冥的房中，一盏孤灯摇曳，将他的身影拉长，扭曲地投在墙壁上。
他不再站立，而是跌坐于蒲团之上，胸膛剧烈起伏，先前在三清殿外强行维持的镇定与温和早已粉碎殆尽，只剩下翻江倒海般的嫉恨与屈辱。师尊玉衡真人那毫不掩饰的赞赏，那句“茅山的未来，或许真需你来肩负”，如同最锋利的冰锥，反复穿刺着他的心脏。
“凭什么……”他牙关紧咬，从齿缝间挤出嘶哑的低语，“我玄冥，入门最早，恪守门规，兢兢业业，处理宗门事务从无纰漏……几十年苦功，竟抵不过他张清玄区区几年的‘天赋’！”
脑海中不受控制地回放着葬尸谷外的场景——张清玄那副云淡风轻、仿佛一切尽在掌握的姿态，与自己内心深处那一丝面对尸王时隐晦的忌惮形成了鲜明而刺眼的对比。这种对比，更让他感到一种难以言喻的羞愤。
他猛地起身，在并不宽敞的静室内焦躁地踱步。阴影随着灯影晃动，将他脸上变幻不定的神色切割得愈发狰狞。
“不能再等了……”他停下脚步，眼神骤然变得锐利而冰冷，如同潜伏在暗处的毒蛇，终于下定了决心，“师尊既已心生此念，假以时日，必成定局。届时，我玄冥在茅山，还有何立足之地？岂非成了天下笑柄？”
必须阻止这一切。必须让张清玄从那令人仰望的神坛上，狠狠跌落下来！
然而，该如何去做？张清玄修为精深，心性看似淡漠疏离，实则玲珑剔透，寻常手段根本难以动摇其分毫。构陷？他行事谨慎，几乎无迹可寻。挑战？且不说同门相争乃是大忌，即便真个动手，自己又有几分胜算？玄冥的眉头紧紧锁在一起，大脑飞速运转，筛选着每一个可能奏效的毒计。
蓦地，他眼角的余光瞥见了窗外远处，那片属于女弟子居所的区域，其中一间房舍，此刻还亮着温暖的灯火。
是了，凌薇！
那个被师尊和他们这些师兄捧在手心里长大的小师妹，那个心思单纯、对张清玄满怀仰慕的小师妹！
一个极其恶毒、却又看似天衣无缝的计划，如同黑暗中滋生的藤蔓，瞬间缠绕住了玄冥的心神。他的呼吸微微急促起来，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一种即将达成目标的、病态的兴奋。
张清玄啊张清玄，你天赋高绝，道心坚定，近乎无懈可击。但你有一个连你自己都未必察觉的“弱点”——你对于身边之人，尤其是对于这懵懂天真、全心依赖你的小师妹，终究存着一份不同于常人的宽容与……或许他自己都未曾深思的淡淡情愫。
而这，便是足以将你彻底摧毁的突破口！
玄冥的嘴角，缓缓勾起一抹冰冷而扭曲的弧度。他重新坐回蒲团，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开始细细推敲计划的每一个环节。灯光映照下，他的脸庞半明半暗，眼神幽深得令人心悸。
……
次日，阳光明媚，鸟鸣山幽。
演武场边缘的古松下，一道红色的娇俏身影正有些气馁地对着一个练习用的木人桩挥剑。剑光霍霍，力道与速度都不弱，但招式衔接之间，总显得有些滞涩，灵力运转也不甚流畅。
凌薇收了剑势，微微噘着嘴，光洁的额角沁出细密的汗珠。她生得明媚娇艳，即便穿着简便的红色劲装，也难掩其丽色，只是此刻秀眉微蹙，带着显而易见的烦恼。
“气息凝于膻中，未能下沉丹田，转而贯通手少阳三焦经，此招‘流云式’的威力，自然十不存一。”
一个温和沉稳的声音自身后响起。
凌薇惊喜地回头，只见大师兄玄冥不知何时已站在不远处，面带微笑地看着她。
“大师兄！”凌薇连忙行礼，随即苦着脸道，“你也看出来啦？这招我练了好几天了，总是不得要领，感觉灵力走到这里就堵住了似的。”她用手指点了点自己的胸口下方。
玄冥缓步上前，神态自然，语气带着兄长般的关怀：“修行之路，瓶颈在所难免。你年纪尚轻，有此修为已属难得，不必过于焦躁。”
他目光扫过凌薇因为练习而微微泛红的脸颊，状似无意地问道：“这点小难关，怎么不去请教你的清玄师兄？他对道法的理解独具慧眼，指导你怕是比我们这些师兄都要得力。”
提到张清玄，凌薇的眼睛亮了一下，但随即又黯淡下去，带着点小女儿的抱怨：“清玄师兄是厉害啊，可他最近好像很忙的样子，要么去处理像昨天那样的凶险事情，要么就自己闭关静修，我都不敢去打扰他……”
这话语里，有崇拜，有依赖，也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委屈。
玄冥心中冷笑，面上却愈发温和，他叹了口气，声音压低了些许，带着一种推心置腹的意味：“清玄师弟天纵奇才，肩负着师尊乃至整个宗门的厚望，自然要比我们更加勤勉。说起来……”
他恰到好处地停顿了一下，仿佛在犹豫该不该说，成功地勾起了凌薇的好奇心。
“师兄，怎么了？”凌薇果然追问。
玄冥左右看了看，确认无人，才用一种混杂着感慨与一丝微妙复杂的语气低声道：“我昨日听师尊提及，似乎……有意将象征着掌门继承权的‘镇山法宝’——那面据说蕴含无上道力的‘阴阳镜’，在不久后的宗门大典上，正式传授给清玄师弟。”
“真的？”凌薇先是一惊，随即脸上绽放出由衷的喜悦笑容，“太好了！清玄师兄那么厉害，得此法宝，更是如虎添翼！我们茅山以后肯定更厉害了！”
她的喜悦纯粹而直接，不掺丝毫杂质。
玄冥看着她毫无心机的笑容，眼底深处掠过一丝极淡的嘲讽，但很快被更深的“关切”所覆盖。他微微俯身，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种“我只告诉你”的神秘感：“此事尚属机密，师尊还未正式宣布，你切不可外传，以免给清玄师弟带来不必要的困扰和非议。”
凌薇立刻用力点头，小手捂住嘴巴，眼睛瞪得圆圆的，表示自己绝对守口如瓶。
玄冥直起身，满意地看着凌薇的反应。他知道，这颗怀疑与不平的种子，并未直接种在凌薇心里，她依旧全心全意地为张清玄高兴。但这不重要。重要的是，她知道了这个“机密”，并且会因为对张清玄的关心和崇拜，不自觉地更加关注他的一切。而这，正是他计划中至关重要的一环。
“好了，继续练剑吧。记住，灵力需如溪流，绵绵不绝，而非洪水猛冲。”玄冥恢复了平常大师兄指导功课的姿态，指点了几句关窍。
凌薇依言尝试，果然感觉顺畅了不少，脸上顿时阴转晴，笑嘻嘻地道谢：“谢谢大师兄指点！”
玄冥含笑点头，又勉励了几句，便转身离开了演武场。
走出很远，他脸上的笑容才慢慢冷却下来，回头望了一眼那抹在古松下重新开始挥剑的红色身影，眼神冰冷。
“第一步，已成。”
他需要等待，等待一个最合适的时机，将这个看似偶然、实则精心策划的陷阱，完美地呈现在所有人面前。他要让张清玄百口莫辩，要让师尊失望透顶，要让这茅山上下都看清楚，谁才是真正有资格继承道统的人！
山风拂过，带来远处弟子们修炼的呼喝声，一派欣欣向荣。然而，在这祥和之下，一条毒蛇已然亮出了淬毒的獠牙，无声地瞄准了它的猎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