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色的水汽如轻纱薄雾，在池面上缓缓流动，将四周的景物都晕染得朦胧而不真实，恍若置身仙境。
萧彻挥退了所有侍从，包括守在门外的宫女太监，只与沈朝歌二人，浸在这宽阔的露天汤泉之中。
他靠坐在池壁光滑的岩石上，身上那件玄色的寝衣松散地系着腰带，襟口微敞，露出线条分明的锁骨和一小片紧实的胸膛。
温热的泉水漫过他的腰腹，水汽濡湿了他的墨发，几缕湿漉漉的发丝贴在额角与颈侧，少了几分平日在朝堂上的冷峻威严，多了几分难得的慵懒随性，甚至还透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
沈朝歌与他隔着约莫一臂的距离，同样靠在池壁的另一侧。
她身着一袭素白的纱质浴袍，领口与袖口绣着精致的兰草暗纹。温热的泉水包裹着身体，只觉得浑身的毛孔都舒展开来，连日来紧绷的神经和沉重的心绪，似乎也在这氤氲的水汽中得到了片刻的舒缓与洗涤。
她悄悄抬眼望去，只见萧彻微闭着眼，仰头靠着身后的池壁，下颌线条柔和，喉结偶尔微微滚动，仿佛正沉浸在这难得的安宁与放松之中。 周围寂静无声，只有泉水汩汩流动的细微声响，以及彼此清浅可闻的呼吸声，交织在静谧的夜色里，带着一种奇异的和谐。
“这温泉，倒是能解几分乏。”
萧彻忽然开口打破了沉默，声音因水汽的浸润而显得有些低哑，带着一种独特的磁性。他没有睁眼，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对她说，
“比不得边关苦寒。那时节，呵气成冰，铁甲冰冷刺骨，刀剑握在手里，都能粘掉一层皮。” 他很少主动提及自己的过去，尤其是那段在边关金戈铁马、浴血征战的岁月。沈
朝歌心中微动，没有接话，只是静静地听着，指尖无意识地划过温热的水面。
“身上许多旧伤，也是那时留下的。”他语气平淡，仿佛在说一件与自己无关的事情，
“当时年少不知道，原来战场上的明枪，才是最容易躲的。朝堂上的人心鬼蜮，才更要人命。”
他的目光依旧闭着，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指尖却无意识地拂过左胸上方，靠近肩膀的一处地方。
隔着湿透的薄薄寝衣，隐约能看出那里的皮肉色泽与周围略有不同，似乎是一道旧伤疤的轮廓。
沈朝歌的视线，不由自主地顺着他指尖的方向，落到了他左侧脖颈下方，靠近锁骨的位置。那里，一道约莫寸许长短的疤痕，颜色比周围皮肤略深，如同一条细小的蜈蚣，静静地匍匐在坚实的肌理之上，无声地诉说着过往的凶险。
鬼使神差地，或许是这温泉的水汽太过惑人，或许是这夜色太过静谧温柔，又或许是午后那场关于少年往事的对话，在她心中投下了太大的涟漪，让她暂时忘却了彼此的身份、立场与那深仇大恨的桎梏……她竟缓缓抬起手，朝着那道狰狞的疤痕，伸了过去。
指尖即将触碰到那微凸的、带着历史印记的皮肤时，沈朝歌猛地回过神来，动作僵在半空，心中警铃大作——她这是在做什么？
她与他之间，隔着的是血海深仇，是国破家亡，怎么能如此……主动的亲密？
暗骂自己失心疯。
然而，就在她想要狼狈地缩回手的瞬间，一直闭着眼假寐的萧彻，却倏地睁开了眼眸。 那双深邃如夜的眸子，在氤氲水汽中，仿佛蒙上了一层朦胧的雾气，少了平日的锐利与冰冷，多了几分难以言喻的深沉与……专注。
他的目光，直直地落在她停在半空、微微颤抖的手指上。 空气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 沈朝歌的心跳如擂鼓，进退维谷。
收回手，显得太过刻意和心虚；
继续向前，又太过僭越，且带着一种让她心惊肉跳的……暧昧。
就在她心乱如麻，几乎要落荒而逃之际，萧彻却极轻微地，几不可察地，向她这边偏了偏头，将那处带着疤痕的颈侧，更清晰地呈现在她眼前。
这是一个默许，甚至可以说是……一个无声的邀请。
沈朝歌的指尖，仿佛被无形的线牵引着，终于，轻轻地、试探性地落了下去。 触感比她想象的更要粗糙一些，带着温热水汽浸润后的微热。那疤痕的凸起感清晰地传递到她的指尖，带着一种属于战争的、残酷的、却又与他此刻慵懒姿态形成奇异反差的生命力。
她的指尖很凉，与他颈侧温热的皮肤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两人皆是一震。 沈朝歌仿佛被烫到一般，指尖猛地一颤，触电般想要收回，却被萧彻眼疾手快地抬手，轻轻握住了。
他的手掌宽大而温热，带着常年习武握剑留下的薄茧，将她微凉的指尖整个包裹其中。
力道不重，却带着一种不容挣脱的意味，牢牢地将她的手定在原处。 一时间，四目相对，近在咫尺。
水汽氤氲，月色朦胧，彼此的呼吸交缠，空气中弥漫着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暧昧而危险，仿佛一根紧绷的弦，轻轻一碰，就会断裂。
他没有进一步的动作，没有将她拉近，也没有说任何缠绵悱恻的话语，只是静静地握着她的手，目光依旧沉静地落在她脸上。
水汽缭绕，如轻纱般笼罩着两人，模糊了彼此清晰的轮廓，也仿佛暂时模糊了横亘在他们之间的国仇家恨、算计试探。
这一刻，偌大的凝华池中，仿佛只剩下指尖相触的温度，和胸腔里那两具躯体中，同样失控的心跳声。
“吓到了？”他低声问，声音喑哑得如同被砂纸打磨过， 沈朝歌张了张嘴，却发现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她只能下意识地摇了摇头，脸颊不受控制地泛起热意，幸好有浓密的水汽遮掩，不至于太过窘迫。她再次尝试着抽回手，他却握得更紧了些，那力道，带着不容拒绝的坚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