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谷中重归死寂，只余零星火苗噼啪作响，映照着满地狼藉与尸首。墨先生暴毙的惨状犹在眼前，那远隔虚空发动禁制的狠辣手段，令空气中都弥漫着一股无形的寒意。
沈清羽收刀入鞘，快步走到凌无影身边，看着墨先生扭曲的面容，心有余悸：“好狠毒的手段！竟能如此精准地灭口……这天机阁，或者说幕后的黑手，究竟是何等可怕？”
凌无影没有回答，只是默默蹲下身，仔细检查墨先生的尸体。他翻看其眼睑、口鼻，又捏开其紧握的手掌，最终在其后颈衣领深处，发现了一个极其细微、几乎与皮肤融为一体的暗红色奇异烙印，形状像是一朵扭曲的火焰，此刻正缓缓褪去颜色。
“这是……某种追踪或禁制印记？”沈清羽凑近看去，只觉得那图案邪门得很。
“嗯。”凌无影应了一声，站起身，“一种古老的咒印术，并非纯粹武功，更近邪道。施术者能凭此感知其大致方位，并在必要时……毁器灭口。”他语气平淡，却让沈清羽感到一阵发冷。器，指的便是墨先生这人。
“看来他知道得太多，早已被种下这等阴毒手段。”沈清羽叹了口气，线索再次中断的沮丧感涌上心头。
凌无影的目光却已转向别处。他走到吴老道的尸体旁，沉默地看了一眼这位临终前透露了只言片语关键信息的老者，然后俯身，将其圆睁的双眼轻轻合上。
做完这一切，他才从怀中取出那个花衫书生抛来的油布包。
布包入手微沉，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体温和尘土气息。包裹得十分严实，边缘磨损严重，显然被收藏已久。
沈清羽的注意力也被吸引过来，屏息凝神。
凌无影指尖微一用力，油布应声而开。里面并非什么奇珍异宝，而是两样东西：一本薄薄的、用某种韧性极佳的陈旧皮纸装订成的册子，封面无字；另有一块巴掌大小、触手冰凉温润的黑色玉牌，玉牌上雕刻着复杂的云纹，中心却有一个小小的、与凌无影背后墨剑剑格形状相似的凹痕。
凌无影首先拿起那本皮纸册子，轻轻翻开。里面的字迹是用一种特殊的耐腐墨汁书写，略显潦草，却力透纸背。
“这是……日记？还是手札？”沈清羽看着那密密麻麻的字迹问道。
凌无影快速浏览着，眼神逐渐变得锐利起来。这并非普通的日记，而是吴老道——或者说，他真正的身份可能远非一个普通外门弟子——暗中记录下的关于无相门内部的一些隐秘观察和猜测！
其中提到了近百年前，无相门鼎盛时期，门中数位惊才绝艳的先辈似乎启动了一项极为隐秘的研究，旨在探索武道本源，突破人体极限。手札中用了“圣胎”、“炉鼎”、“涅盘”等模糊字眼，语焉不详，却隐隐透出一股不安。吴老道在记录中表示，他怀疑这项研究后来走入了极端，甚至可能导致了门中理念的分裂和部分核心传承的扭曲遗失，为后来的祸事埋下了种子。
手札的后半部分，则重点记录了四十年前，天机阁开始频繁且诡秘地接触无相门中的某些“失意者”，并提到了数种源自无相门、却被天机阁改头换面、声称是自家绝学的武功名称。吴老道明确写道，他怀疑天机阁早已处心积虑，通过收买、渗透等方式，获取了大量无相门的武学精髓，甚至可能比某些无相门自身还要了解其弱点。
“圣胎计划……莫非指的就是百年前那项禁忌研究？”沈清羽看得心惊肉跳，“天机阁竟是早有预谋？他们覆灭无相门，不仅仅是为了称霸，更是为了彻底夺取这项研究的成果？”
凌无影合上册子，眼神幽深。吴老道的手札印证并补充了他从圣骸和墨先生那里得到的信息碎片。无相门的覆灭，根源比想象中更深，牵扯的隐秘也更为骇人。
他拿起那块黑色玉牌，指尖摩挲着上面的云纹和凹痕。这玉牌材质特殊，内力注入竟毫无反应，不像是寻常信物或功法载体。那个凹痕……他下意识地反手触碰背后的墨剑剑格，形状似乎完全吻合。
“这玉牌是做什么用的？”沈清羽也注意到了这个细节。
凌无影摇摇头，将玉牌收起：“或许是一把钥匙。”但现在还不知能开启何物。
他将手札重新用油布包好，郑重放入怀中。这份东西，至关重要。
“那天机阁……”沈清羽想起方才影杀仓皇逃窜的景象，以及那令人心悸的“幽冥号”声，“总坛究竟发生了何事？竟让他们连追杀你都顾不上了。”
凌无影望向号角声传来的方向，眉头微蹙：“幽冥号……墨先生临死前说‘大劫将至’。”他顿了顿，似乎在回忆什么，“我曾在一本极其古老的杂闻录中见过对此号的零星记载，说其声如幽冥泣诉，非倾覆之祸不鸣。上一次响起，据说是百年前某个强极一时的魔道大宗覆灭前夕。”
沈清羽倒吸一口凉气：“天机阁……要倒了？”这消息若是传出，整个武林都将掀起滔天巨浪！
“或许。”凌无影语气依旧平静，“也可能是更大的混乱开端。”慕容枫那样的人，绝不会坐以待毙。总坛变故，意味着压制各方野心的枷锁可能松动了。
他目光扫过四周：“此地不宜久留。方才动静太大，很快会引来其他人。”
无论是闻讯而来的江湖客，还是可能存在的其他势力探子，都会让情况变得更加复杂。
沈清羽点头表示同意，但又忧心道：“我们接下来去哪？墨先生死了，吴老道也死了，线索似乎又断了。那幽水盟的妖女之约……”
凌无影略作沉吟。墨先生虽死，但吴老道的手札提供了新的方向。幽水盟显然与“圣胎”之谜有关，黑风沼泽蛇窟之约，风险极大，但可能是目前最直接的突破口。
“先离开这里，找个安全地方。”凌无影做出决定，“我需要一点时间，彻底稳固境界，并研读这本手札和《本源经》。之后……”他眼中寒光微闪，“去黑风沼泽。”
他要知道幽水盟到底知道什么，那面具女子又究竟扮演何种角色。
两人迅速处理了一下现场，抹去一些明显的痕迹，尤其是凌无影和沈清羽留下的。至于尸体，已无法妥善掩埋，只能任其暴露于此。
正准备离开时，凌无影脚步忽然一顿，侧耳倾听。
沈清羽立刻警觉：“有人来了？”
凌无影微微摇头，目光投向密林更深处的黑暗，低声道：“不是人。”
他感知到，一种极其细微、却弥漫在空气中的腥甜气息，正随着夜风缓缓飘散开来。那气息，与之前幽水盟蛇尊驾驭的巨蛇，以及那面具女子身上若有若无的味道，隐隐相似。
仿佛有无形的蛇信，正在暗处吞吐，悄然窥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