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声来自主楼的爆炸和国民党军官临死前的嘶吼，如同投入混乱战局的一颗石子，激起的涟漪却远超其本身。
“种子”？楚材也知道？而且派出了“北边来人”？
刘肖的心瞬间沉到谷底。他原本以为这仅仅是苗民与白军之间的冲突，顶多牵扯到楚材的阴谋，却没想到，这石壁寨深处，竟然隐藏着连楚材和神秘国际势力都觊觎的东西！
他的目光死死锁定在那两个从石壁洞口现身的“北边来人”身上。他们穿着灰色的、裁剪利落的便装，不同于任何已知的军队制服，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眼神冰冷得像西伯利亚的冻土，正冷静地观察着寨内的厮杀，仿佛在看一场与己无关的戏剧。
其中一人似乎察觉到了刘肖的目光，锐利的视线如同鹰隼般扫了过来，与刘肖的目光在空中短暂交汇。没有敌意，没有善意，只有一种纯粹的、居高临下的审视和计算。
刘肖感到一股寒意从脊椎升起。这些人，比楚材更加危险！
“团长！寨门快顶不住了！”警卫班长的喊声将刘肖拉回现实。
只见程铁军如同战神般挥舞着大刀，已经冲到了寨门下，正带着战士们猛攻摇摇欲坠的寨门。里面的国民党残兵依托工事负隅顽抗，但已是强弩之末。
必须尽快结束战斗，控制全局，才能应对这突如其来的变数！
“全力进攻！拿下寨门！”刘肖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厉声下令，同时举枪点射着一个试图从侧面偷袭程铁军的敌兵。
有了突击队从内部制造的混乱和打开的缺口，主力红军的攻势势如破竹。很快，厚重的寨门在内外夹击下轰然洞开！
“杀啊！”
如同潮水般的红军战士呐喊着冲入石壁寨，与残余的国民党兵展开了激烈的巷战和肉搏。枪声、爆炸声、喊杀声、兵刃碰撞声、垂死者的哀嚎声响成一片，古老的石壁寨在黎明中震颤。
苗民们在阿普等人的带领下，也拿起武器，加入了战斗，他们对地形的熟悉成为了红军的巨大助力，不断从意想不到的角落出现，给予敌人致命一击。
战斗呈现出一边倒的态势。失去统一指挥、又遭内外夹击的国民党残兵，迅速被分割、包围、歼灭。
刘肖没有参与具体的清剿，他的目光始终没有离开那面巨大的赭红色石壁和那个若隐若现的洞口，以及洞口那两个如同幽灵般的“北边来人”。他们依旧站在那里，没有任何动作，仿佛在等待着什么。
周文、赵立仁（坐在担架上被抬进来）、苏湘云（带着医疗队紧随主力进入）也很快来到了刘肖身边。他们也注意到了那两个人的异常，以及刘肖凝重的神色。
“团长，那两个人……”周文疑惑地问道。
“是‘北边来人’。”刘肖沉声道，“楚材的目标，恐怕不只是围剿我们，还有这寨子里的东西——他们称之为‘种子’。”
“种子？”赵立仁眉头紧锁，“和苗民说的‘根’，是同一个东西？”
就在这时，嘎老在几名苗民猎手的护卫下，也匆匆赶了过来。他看到洞开的寨门和正在肃清残敌的红军，脸上露出了激动和欣慰的神色，但当他看到石壁下那个显露的洞口以及洞口那两个人时，脸色瞬间大变！
“祖洞！他们……他们找到了祖洞！”嘎老的声音带着惊恐和愤怒，“不能让他们进去！那是亵渎！”
“嘎老，那里面到底是什么？”刘肖急切地问道。
嘎老看着刘肖，又看了看周围信任地望着他的红军将领，知道此刻已无法再隐瞒。他苍老的声音带着一种神圣而悲怆的意味：“那里面……供奉着我们石壁寨世代守护的‘山灵之心’，也是……能让这片土地重新焕发生机的‘希望之种’。”
他顿了顿，用一种更加低沉、仿佛吟唱般的声音解释道：“传说很久以前，这片土地生机断绝，是我们的先祖，用生命祈求山灵，得到了一颗蕴含大地生机的‘种子’，将其供奉于此，才让野人沟重新恢复了生机。它不能落入心怀不轨的人手中，否则，会带来灾难！”
山灵之心？希望之种？蕴含大地生机？
这些充满原始宗教色彩和神话意味的词语，让刘肖等人有些难以理解。但结合楚材和“北边来人”的觊觎，他们明白，这绝非凡物！
就在这时，洞口的那两个“北边来人”似乎终于观察够了。其中一人，那个与刘肖有过对视的高个子，缓缓向前走了一步，用一口流利但带着异域腔调的汉语开口了，声音不大，却奇异地压过了战场零星的枪声和喧嚣，清晰地传到了刘肖等人耳中：
“刘肖先生，还有……这位苗族长老。我们的目标，是洞内的‘生态样本’。交出它，我们可以保证你们安全离开野人沟。否则……”他没有说下去，但那股冰冷的威胁之意，不言而喻。
生态样本？这个充满现代科学气息的词语，与嘎老口中的“山灵之心”形成了奇异的对比。
刘肖上前一步，挡在嘎老身前，冷冷地回应：“这里是中国的地盘，这里的东西，属于生活在这里的中国人民。你们，没有资格索取。”
高个子男人脸上没有任何波动，只是淡淡地说道：“科学的进步，高于狭隘的民族和地域观念。这个样本，蕴含着超越你们理解的生命奥秘，留在你们手中，是浪费，甚至可能带来不可控的风险。我们，是在帮助你们规避风险。”
“巧言令色！”周文怒斥道，“你们和楚材勾结，屠戮我们的同志和群众，这就是你们所谓的‘科学’和‘帮助’？”
高个子男人摇了摇头：“楚材？他不过是一个可以利用的本地合作者，提供了一些便利而已。我们的目标，自始至终，都是这个样本。”他目光转向嘎老，“长老，你应该清楚，强行留住它，对你们族群并无好处。历史的教训，还不够深刻吗？”
嘎老气得浑身发抖，手中的藤杖重重顿地：“祖先的遗训，不容违背！山灵之心，绝不容外人染指！”
谈判，瞬间破裂。
高个子男人眼中闪过一丝遗憾，随即恢复了冰冷：“既然如此，那就只能用实力说话了。”
他话音刚落，身旁那个一直沉默的同伴，突然从身后取出一个造型奇特的、如同弓弩般的装置，对准了刘肖等人所在的方向！
“小心！”刘肖反应极快，猛地将身边的嘎老和周文扑倒在地！
“咻——！”
一道细微的、几乎听不见的破空声响起！一枚闪烁着幽蓝光泽的、细如牛毛的短箭，擦着刘肖的头皮飞过，深深钉入了他们身后的木柱上！箭尾兀自轻轻颤动，发出诡异的嗡鸣。
是毒箭！而且是极其高端的发射装置！
“保护嘎老和首长！”警卫班长和“山猴”立刻举枪还击！
“砰！砰！”
子弹打在那两个“北边来人”身边的石壁上，溅起火星。然而，他们的动作快得惊人，如同鬼魅般一闪，便躲回了洞口附近的岩石后面，那诡异的弩箭也不再发射。
“不能让他们进去！”嘎老焦急地喊道。
刘肖知道，必须尽快拿下这两个危险的家伙，控制祖洞！
“铁军！带人封锁洞口！其他人，肃清残敌，巩固防御！注意，那两个人有古怪武器，非常危险！”刘肖迅速下令。
程铁军立刻带着一队精锐战士，呈扇形向石壁洞口包抄过去。然而，那洞口附近地形复杂，乱石嶙峋，易守难攻。而且那两人身手极为了得，枪法精准，利用地形不断还击，竟一时阻挡住了红军的进攻。
战斗陷入了短暂的僵持。
刘肖眉头紧锁。强攻伤亡太大，而且对方那诡异的弩箭防不胜防。
就在这时，赵立仁在担架上虚弱地开口：“团长……不能硬拼……他们只有两个人，目标是洞里的东西……会不会……有别的入口？或者……声东击西？”
赵立仁的话提醒了刘肖。他立刻看向嘎老：“嘎老，这祖洞，还有没有其他入口？”
嘎老愣了一下，随即恍然，连忙道：“有！还有一个祭祀用的偏洞口，在石壁另一侧的瀑布后面！非常隐蔽！平时只有大祭司才能走！”
“瀑布后面？”刘肖眼中精光一闪，“阿普！你熟悉路，带一支小分队，从偏洞口进去！我们在这里吸引他们的注意力！”
“是！”阿普立刻领命，点了五名最精锐的苗民猎手和三名红军战士，准备出发。
“等等！”苏湘云突然喊道，她快步走到刘肖面前，将一个小布包塞进他手里，眼神坚定而担忧，“这里面是我用附近草药临时配的解毒散，不知道对那种毒有没有用，但……带上，以防万一。”
刘肖握了握她的手，重重点头：“放心。”
他转身对阿普道：“行动！务必小心！”
阿普带着小分队，借着寨内建筑的掩护，迅速向石壁另一侧绕去。
正面，程铁军指挥着战士们，继续对洞口保持压力，枪声和喊杀声不绝于耳，牢牢吸引着那两个“北边来人”的注意力。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每一秒都显得格外漫长。刘肖紧紧盯着那个主洞口，心中焦急万分。他不知道阿普他们是否顺利，也不知道那所谓的“山灵之心”究竟是什么，更不知道如果被“北边来人”得手，会带来怎样的后果。
突然，主洞口的枪声停了下来！
紧接着，里面传来了几声短促而激烈的打斗声，以及一声闷响！
成功了？还是……
刘肖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片刻之后，阿普浑身是血（大部分是敌人的），但眼神明亮，从主洞口探出身来，对着刘肖用力挥了挥手，高声喊道：“刘首领！解决了！东西保住了！”
成功了！
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
刘肖立刻带人冲进祖洞。洞内空间不大，弥漫着一股奇异的、混合着泥土和草木清香的气息。洞壁上有一些古老的、色彩斑驳的壁画，描绘着先民祭祀和自然崇拜的场景。洞中央有一个石台，石台上放着一个古朴的、用某种黑色木头雕刻而成的盒子。
此刻，那个高个子“北边来人”倒在地上，胸口插着一把苗刀，已然气绝。而另一个使用弩箭的，则被阿普等人用绳索捆得结结实实，嘴里塞着破布，正用怨毒的眼神瞪着众人。
阿普指着那个木盒，对嘎老和刘肖说道：“嘎老，刘首领，山灵之心，完好无损。”
嘎老激动地走到石台前，颤抖着双手，抚摸着那个木盒，老泪纵横：“祖先庇佑！祖先庇佑啊！”
刘肖走到那个被俘的“北边来人”面前，扯掉他嘴里的破布，冷冷地问道：“你们到底是什么人？‘生态样本’到底是什么？”
那人啐出一口带血的唾沫，用生硬的汉语狞笑道：“你们……什么都不知道……亵渎者……‘种子’的力量……不是你们能掌控的……等着吧……灾难……很快就会降临……”
说完，他猛地一咬牙齿，嘴角流出一缕黑血，眼神迅速涣散，竟然服毒自尽了！
刘肖脸色难看。这些家伙，对自己都如此狠辣！
他转身看向那个木盒。嘎老在征得刘肖同意后，小心翼翼地打开了盒子。
里面并没有什么光芒四射的宝石或者神奇的器物，只有一捧看起来平平无奇的、颜色深褐、仿佛蕴含着无限生机的……土壤？而在土壤中央，静静地躺着几颗饱满的、散发着微弱柔和光晕的……种子？
这就是“山灵之心”？“希望之种”？“生态样本”？
它们看起来如此普通，却又如此不凡。
嘎老虔诚地跪拜下去，口中念念有词。
刘肖看着那几颗散发着微光的种子，心中充满了震撼和疑惑。楚材、神秘的“北边来人”、不惜代价的争夺……这一切，都指向这几颗看似平凡的种子，它们究竟隐藏着怎样的秘密？而那个俘虏临死前所说的“灾难”，又是什么意思？
石壁寨的战斗，以红军的胜利和苗民家园的光复而告终。但他们得到的，不仅仅是一个暂时的栖身之所，更是一个巨大的、充满未知的谜团。野人沟的迷雾，似乎才刚刚揭开一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