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对的虚无。
归墟终焉之剑的余烬已然散去,席卷半个宇宙的湮灭之光如同退潮般收敛,留下的是冰冷、死寂、连星辰尘埃都不复存在的终极真空。法则的碎片如同熄灭的余火,在虚空中无声飘荡,诉说着那场终焉之战的惨烈。
在这片比归墟航道更纯粹的虚无中心,一点微弱的金红光芒,如同宇宙大爆炸后残留的奇点,孤独地悬浮着。
光芒内部,是两具残破的躯壳。
云璃枯槁的身体如同被风干的朽木,焦黑的眼窝彻底空洞,十指白骨冰冷,脖颈上的暗金齿痕狰狞可怖。心口处,那点由混沌之匙碎片引燃、承载着双生树虚影与坟场英灵意志的金红涅盘之火,已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明灭不定,仿佛随时会彻底熄灭。正是这点微光,勉强维系着她一丝若有若无的气息,也包裹着另一具……更令人心碎的躯体。
苏清雪。
她已不能称之为躯体。 冰魄圣徽彻底破碎,本源耗尽。那曾被灰败死气覆盖的容颜,此刻连同整个身体,都呈现出一种近乎透明的虚幻感。如同最精美的冰晶在阳光下消融,仅剩下一个模糊的、由纯粹冰魄能量勉强维持的轮廓。她霜白的长发失去了所有光泽,干枯、灰败,如同失去生机的藤蔓,凌乱地缠绕着她虚幻的身体,成为她最后存在的唯一“实物”——白发裹身。腹部的五个贯穿伤口早已消失,因为构成伤口的“存在”本身,也即将归于虚无。唯有那被灰败死气彻底侵蚀过的痕迹,如同褪色的烙印,还残留在她虚幻的轮廓之上,诉说着熵毒的残酷。
冰冷。 死寂。 生命的气息微弱到几乎断绝。
在这绝对的虚无中,时间失去了意义。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一瞬,也许是永恒。
“咳…”一声极其微弱、如同枯叶摩擦的咳嗽,打破了虚无的死寂。
云璃枯槁的身体极其轻微地颤动了一下。焦黑的眼窝深处,那点即将熄灭的金红火焰,如同被投入了最后一丝薪柴,猛地跳动了一下!
一股微弱却无比坚韧的意念,穿透了死亡的迷雾,艰难地在她残破的意识中凝聚。
守护! 守护清雪! 守护林风! 守护那点用生命换来、代表新纪元可能的火种!
这执念如同烧红的烙铁,烫醒了沉寂的圣血本源!心口那点金红涅盘之火感受到了这意志的呼唤,爆发出最后的、不甘熄灭的光芒!
“呃啊…”云璃喉咙里挤出痛苦的嘶鸣,枯槁的身体如同生锈的机器,在虚空中极其艰难地、一寸寸地……动了起来!
她伸出那十根布满裂痕、如同枯枝般的白骨手指,颤抖着,摸索着,触碰到了身边那虚幻冰冷、白发缠绕的轮廓。
触碰到苏清雪身体的瞬间,一股冰冷的死寂顺着白骨指尖传来,几乎冻结她残存的神魂。但她没有退缩。枯槁的手指,以一种近乎虔诚的轻柔,极其缓慢地,将苏清雪那白发裹身的虚幻躯体,小心翼翼地……抱了起来。
没有视觉,只有触觉。触碰到的是刺骨的冰冷,是虚幻的脆弱,是生命流逝到尽头的空寂。
一滴混浊的、带着最后一丝淡金圣血气息的血泪,从云璃焦黑的眼窝中艰难渗出,滴落在苏清雪虚幻的、白发覆盖的“胸膛”。
“清…雪…”她破碎的嗓音,沙哑得如同砂纸摩擦,微弱得几乎被虚无吞噬。“别…怕…”
她抱着苏清雪,如同抱着世间最易碎的珍宝,枯槁的身体爆发出超越极限的力量!她艰难地、踉跄地在虚无中站稳,凭借着心口那点金红涅盘之火的微弱感应,朝着这片绝对虚无的核心,朝着那湮灭一切的归墟终焉之剑爆发的原点,一步一步,蹒跚而行!
每一步踏出,都牵动着心口那点火焰剧烈摇曳,都让枯槁的身体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白骨脚掌踩在冰冷的虚无之上,没有声音,只有她沉重的喘息和骨骼摩擦的细微声响。
目标——归墟终焉的原点! 那里,是万物寂灭的终点,也是……混沌重生的唯一可能起点!是双生树意志最后指引的,混沌火种可能重燃之地!
“回家…”云璃口中无意识地呢喃着,抱着怀中冰冷的白发新娘,在无边的黑暗中跋涉,如同走向最终的救赎,也像走向永恒的坟墓。
终于,她踉跄着,来到了这片虚无的核心。
这里空无一物。没有物质,没有能量,连法则的碎片都稀薄到近乎于无。只有一种绝对的、冰冷的、仿佛能冻结灵魂的“空”。
混沌火种的重燃之地。
云璃停下脚步,枯槁的身体剧烈颤抖,几乎要散架。她低头,“看”向怀中白发裹身的虚幻躯体,又“看”向脚下这片冰冷的虚无。
仪式,开始了。
没有宏大的祭坛,没有繁复的咒文。 只有献祭。
云璃将苏清雪那白发裹身的躯体轻轻放下,让她如同沉睡般悬浮在虚无的核心。然后,她枯槁的身体缓缓跪伏下来,十根白骨手指深深地刺入那冰冷的“虚无”之中——仿佛那里存在着看不见的祭台。
“以…吾…残躯…为…薪柴…” 她沙哑的声音在虚无中回荡,每一个字都燃烧着残存的生命力。 “以…吾…圣血…为…引信…” 心口那点金红涅盘之火猛地升腾、燃烧!火焰顺着她枯槁的躯干、手臂、延伸至刺入虚无的白骨十指!淡金色的、带着最后圣血本源的火焰,在她白骨指骨上熊熊燃烧!皮肉早已磨尽,此刻燃烧的,是她的骨骼!是她的神魂!是她最后的存在! “燃…吾…凰魂…唤…混沌…初火…” “重…开…纪…元——!!!”
最后一声嘶吼,如同泣血的凤凰绝唱!
轰——!!!
她心口那点涅盘之火与燃烧着白骨十指的圣血之焰瞬间融合、坍缩!化作一道凝练到极致、蕴含着创生与涅盘终极真意的金红血焰光柱,狠狠轰入她白骨十指刺入的虚无核心!
嗤——!!!
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 只有一种仿佛宇宙初啼般的……微弱“噗嗤”声!
在云璃献祭自身、点燃圣血与凰魂的轰击点,在那绝对的虚无核心,一点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般的……混沌色火苗,极其艰难地、摇曳不定地……亮了起来!
它只有豆粒大小,色彩混沌迷离,仿佛蕴含着所有可能性的起点,散发着微弱却无比纯净的创生气息!新世初火!
成功了!
云璃枯槁的身体如同被抽走了最后一丝力气,燃烧着金红火焰的白骨十指瞬间黯淡、碳化!心口的涅盘之火彻底熄灭!她焦黑的眼窝中最后一点微光散去,身体如同断线的木偶,向前扑倒,枯槁的脸颊轻轻贴在了苏清雪那白发覆盖的虚幻“脸颊”旁,气息彻底断绝。唯有那十根碳化的白骨手指,依旧深深刺在初火之旁,如同守护的栅栏。
绝美的场景,亦是绝殇的终局。 星空早已湮灭,唯余虚无为幕。 枯槁的凰女,拥抱着白发的新娘,倒在新生的火种之畔。 “我们…回家…”最后的呢喃,消散在冰冷的虚空。
就在这死寂的刹那!
嗡——!!!
一道粘稠、黑暗、充满了无尽贪婪与吞噬欲望的恐怖意念,如同潜伏已久的毒蛇,猛地从虚空中窜出!目标直指那刚刚诞生的、脆弱无比的混沌初火!
是林风!
或者说,是林风体内那被归墟终焉之剑反噬重伤、却并未彻底湮灭的恶念!以及那跗骨之蛆般的熵毒灰气!
在终焉之剑湮灭半个宇宙、力量耗尽、林风本体意识陷入最深沉的昏迷之际,这蛰伏的恶念抓住了这唯一的、稍纵即逝的机会!它如同黑色的闪电,瞬间扑向那代表着新生与希望的混沌初火!
“归墟…寂灭…才是…永恒…归宿!” “这火种…当为…吾…新生…之基!”
恶念的咆哮充满了癫狂的占有欲!粘稠的黑暗与熵毒灰气化作一只狰狞的巨爪,狠狠抓向那豆粒大小的混沌火种!要将这新生的希望彻底污染、吞噬、化为自身重生的养分!
就在那黑暗巨爪即将触及混沌火种的瞬间!
异变再生!
一缕极其微弱、却纯净无比、带着无尽哀伤与解脱气息的……暗金色光点,如同宇宙间最后一片雪花的泪滴,毫无征兆地出现在混沌初火的上方!
它来自……熵之美神彻底湮灭消散的源头!是她万丈神躯崩解、意识归于虚无时,那被归墟剑意强行剥离、最后残留的一丝……纯粹的不甘与哀伤!是寂灭源头之泪!
这滴暗金色的熵之泪,并非攻击,而是如同宿命的牵引,在恶念巨爪即将污染火种的刹那,轻盈地、无声地……滴落!
没有落在恶念巨爪上,也没有落在混沌火种上。
而是……穿透了虚空,穿透了苏清雪那白发裹身的虚幻轮廓,精准无比地……滴落在她心口的位置——那个曾经被冰魄尖锥贯穿、如今只余下虚无轮廓的地方!
嗤——!
一声极其细微、仿佛冰雪消融的声音响起。
那滴暗金色的熵之泪,在触及苏清雪心口虚无的瞬间,如同遇到了最契合的容器,瞬间融入了进去!
紧接着!
嗡——!!!
一股无法形容其矛盾、其玄奥的波动,从苏清雪那本应彻底消散的躯体中弥漫开来!
她那虚幻的、白发裹身的轮廓,以心口那滴熵泪融入的点为中心,猛地爆发出两种截然不同的光芒!
左半边,是深蓝近黑、蕴含着终结与冰封意志的终焉之光! 右半边,是温暖暗金、流淌着哀伤与解脱气息的寂灭之芒!
两种光芒并非对抗,而是如同阴阳鱼般,在她虚幻的躯体内疯狂旋转、交织、融合!光芒所过之处,她那本应归于虚无的躯体,竟开始由虚化实!
不是恢复旧貌! 而是……重塑!
深蓝的冰晶与暗金的流光在她体内交织、构建!破碎的冰魄圣徽碎片被暗金流光强行聚拢、嵌入新的核心!灰败的死气被两种光芒共同冲刷、涤荡、化为滋养新生的尘埃!
她那白发裹身的虚幻躯体,在冰蓝与暗金双色光芒的疯狂交织中,如同破茧的冰蝶,正经历着匪夷所思的重塑与新生!一股比以往更加强大、更加冰冷、却又蕴含着奇异生命力的气息,在她心口的位置……如同沉寂的火山,开始缓缓苏醒!
而与此同时! 那滴熵之泪融入苏清雪心口的余波,化作一圈极其微弱、却带着净化与阻隔意味的暗金光晕,刚好扩散开来,轻轻扫过了恶念巨爪抓向混沌初火的尖端!
嗤——!!! 如同滚油溅入冰水!粘稠的恶念与熵毒灰气接触到这蕴含美神最后哀伤与解脱的光晕,竟发出了刺耳的腐蚀声!巨爪的动作被强行阻滞了一瞬!
就是这一瞬的阻滞!
那刚刚诞生、脆弱无比的混沌初火,仿佛感受到了致命的威胁,本能地爆发出最后的力量!豆粒大小的火苗猛地向内坍缩、凝聚,化作一道微弱的混沌流光,“咻”地一声,主动射向了下方……云璃那枯槁身体心口的位置!
那里,是她圣血本源彻底燃尽、涅盘之火熄灭的地方,也是……双生树意志最后残留的锚点!
噗! 微弱的混沌初火,如同归巢的雏鸟,瞬间没入了云璃枯槁的心口,消失不见。
而林风的恶念巨爪,在熵泪光晕的阻碍下,只抓到了一片虚无!粘稠的黑暗与灰气疯狂翻涌,发出暴怒不甘的尖啸!
新生的初火躲入了云璃枯槁的躯壳,苏清雪白发裹身的躯体在冰蓝与暗金双色光芒中重塑新生,而林风的恶念则在熵泪的余波前无功暴怒。
在这片冰冷的虚无核心,希望的火种深藏于死寂的躯壳,重生的冰魄融合了寂灭的哀伤,而吞噬的恶念在咆哮中酝酿着下一轮风暴。混沌纪元重启的序幕,在如此诡异而矛盾的纠缠中,悄然拉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