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山的怒火,终于平息。
但它留在天地间的创伤,却如同一道疤痕。
曾经那个生机勃勃、绿意盎然的山谷,已经变成了一个被死亡笼罩的灰色世界。
厚厚的、尚有余温的火山灰,覆盖了一切。
烧焦的树木,如同狰狞的骸骨,刺向灰蒙蒙的天空。
溪流被堵塞,土地被毒化。
幸存下来的托阿莱人,麻木地站在那片位于山脊上的、唯一的“净土”上。
他们看着山谷中被彻底抹去的家园,看着那些被火山灰掩埋的狩猎场,每个人的眼中,都失去了光彩,只剩下一种如死灰般的绝望。
他们活下来了。
然后呢?
水被污染了,赖以为生的野兽或死或逃,可以食用的植物,也全都被掩埋在了这层致命的灰色积雪之下。
等待他们的,将是比被火山碎屑流瞬间吞噬,更缓慢、更痛苦的死亡。
就在这种绝望如同瘟疫般蔓延的时候。
何维走到了他们面前。
托阿莱部落的老者,如同一个最虔诚的信徒,匍匐在了何维的脚下。
“神啊!”他用一种干涩嘶哑的、充满了无尽敬畏的声音,仰起头,望着何维,“我们该怎么办?”
这个问题,问出了所有托阿莱人的心声。
他们眼中的神,预判了火山之神的怒火,带领他们逃离了毁灭。
那么,这位更强大的神,是否也能带领他们,走出眼前这片死亡的绝境?
何维用最直接的行动,给予了他们答案。
“所有人,跟我来。想活下去,就得自己动手。”
他第一个走下山脊,向着那片被毁灭的山谷走去。
所有人,包括探险卫队的队员们,都愣住了。
下去?
回到那片被死亡笼罩的地方去?
但没有人敢于质疑。
他们默默地跟在了何维的身后,走进了那个如同末日般的灰色世界。
何维做的第一件事,是重建庇护所。
托阿莱人原本的洞穴,早已被熔岩封死。
何维指挥着众人,用火山喷发时被冲击波折断的树干作为主梁,搭建起了一个个稳固的A字形框架。
再用相对完好的巨大芭蕉叶和油布覆盖其上,一个可以遮风挡雨,并且能有效防止火山灰落入的简易庇护所,就快速地搭建了起来。
紧接着,是水源。
原本清澈的溪流,此刻已经变成了一条流淌着灰色泥浆的毒河。
何维指着那条毒河,对金云说道:“告诉他们,现在这河里的每一滴水,都充满了致命的毒素。直接饮用,会让他们在痛苦中死去。”
金云将这句话翻译过去后,那些本就惊恐万分的托阿莱人,脸色变得更加惨白。
连水都不能喝了。
这还怎么活?
何维队员们挖了三个并排的深坑。
在第一个坑里,铺上了一层细密的沙子。
在第二个坑里,则填满了被烧成木炭的树枝。
第三个坑,则铺满了干净的鹅卵石。
他让众人将那浑浊的、致命的泥浆水,缓缓地倒入第一个沙坑之中。
浑水慢慢地渗透下去,经过沙子的过滤,流入第二个木炭坑。
在经过木炭的吸附和再次过滤后,又流入了第三个鹅卵卵石坑。
当水从第三个坑里,通过一根竹管流出来的时候,那原本浑浊不堪、散发着硫磺气味的毒水,竟然变得清澈透亮!
“这!”
托阿莱老者目瞪口呆,他指着那股清澈的水流,激动得说不出话来。
“这还不能直接喝。”何维摇了摇头,“里面还有我们肉眼看不见的‘小虫子’。”
他让队员们架起铜锅,将过滤后的清水,烧得滚开。
然后,才将温热的、干净的水,分给了每一个人。
当第一个托阿莱小孩,怯生生地喝下那一口干净的、温暖的救命之水时。
所有幸存的托阿莱人,都哭了。
他们看着何维,眼神中的狂热,已经无法用言语来形容。
这位神,不仅能预知毁灭。
他还能将致命的毒水,重新变回生命之泉!
解决了住和水的问题,最后,也是最关键的,是食物。
这片土地,在未来很长一段时间内,都无法再提供任何食物。
唯一的生路,来自大海。
当天下午,何维命令吕宋和江骨,带领十名最精锐的队员,驾驶着清理干净的“启示号”,出海捕鱼。
当傍晚时分,“启示号”满载而归时。
那堆积如山的、活蹦乱跳的渔获,让那些已经饿了一天一夜的托阿莱人,发出了欢呼!
在升腾的篝火旁,烤鱼的香气,混合着劫后余生的喜悦,驱散了笼罩在这片死亡之地上的阴霾。
……
在接下来的几个月里,何维就像一个耐心的导师,手把手地,教导着这些托阿莱人,如何在灾难后的世界里,生存下去。
他教他们如何搭建更稳固的庇护所。
教他们如何搭建三坑过滤系统,获取干净的饮水。
甚至,他还带领着托阿莱最强壮的猎手们,乘坐着“启示号”,教他们如何在近海,用更高效的渔网,来捕获食物。
而陈启,则带着他的小分队,日以继夜地工作。
他们翻过一座又一座被火山灰覆盖的山脉。
用脚步丈量着这片土地。
一张详尽的、标注着红土镍矿核心矿脉走向、储量预估、以及周边水源与地形的地图,被成功地绘制了出来。
“何维大人,”陈启将地图呈上,眼中闪烁着光芒,“只要给我们足够的人手和时间,我们一定能在这里,建起一座比南洋城更雄伟的矿城!”
何维收起地图,满意地点了点头。
他知道,离开的时候到了。
种子已经播下,剩下的,只需要等待时间的浇灌。
临行的前一天,何维召集了所有的托阿莱人。
分别的时刻,终将到来。
那些被何维从死亡线上拉回来的托阿莱人,脸上写满了不安与不舍。
他们已经习惯了有“神”指引的日子。
一旦神离开,他们真的能独自在这片被毁灭的土地上,活下去吗?
“我教给你们新生的方法。”何维的声音,通过金云的翻译,在寂静的营地里回响,“但未来的路,需要你们自己去走。”
“这些,”何维指着身前摆放着的一堆物资,“是我留给你们的礼物。”
那里有十几只大小不一的陶罐,足以满足他们整个部落储水和烹饪的需求。
有两大袋雪白的精制食盐,而最引人注目的,是摆在最前面的那十把,闪烁着冰冷寒光的青铜匕首!
何维拿起其中一把,走到了托阿莱老者的面前。
“你们的石器,很精美,也很锋利。”何维看着老者,缓缓说道,“但它们太容易碎裂,无法承受长久的消耗。而这是青铜。”
他将匕首,递到了老者那双因为激动而剧烈颤抖的手中。
“它足够坚韧,可以用来砍伐、切割、挖掘。它也足够锋利,能保护你们,对抗野兽。”
“更重要的是,当它变钝时,只需要在一块坚硬的石头上,重新打磨,就能恢复锋利。”
何维亲自为他演示了,如何在一块砂岩上,打磨青铜匕首的刃口。
老者双手捧着那把沉甸甸的、散发着冰冷金属光泽的青铜匕首,老泪纵横。
他猛地跪倒在地,用部落里最古老、最隆重的礼节,向何维行礼。
“您是我们托阿莱部落的创世神!”
他身后的所有托阿莱人,也都齐刷刷地跪倒在地,向他们的“创世神”,献上了最狂热的叩拜。
……
第二天清晨。
当“启示号”即将起航的时候。
整个托阿莱部落,男女老少,都来到了海边。
他们默默地将自己最珍贵的东西,堆放在了沙滩上。
有大量的、被精心熏烤过的鱼干和兽肉。
有他们在灾难后,从仅存的几棵植物上,采摘下来的珍稀水果。
甚至还有一些孩子,将自己用贝壳和鸟羽制作的、最心爱的项链,也放在了那堆礼物之中。
这些东西,在何维的眼中,或许并不算什么。
但对于这个刚刚才经历了一场灭顶之灾的部落来说,这已经是他们的全部。
何维没有拒绝。
他让队员们,收下了这份沉甸甸的礼物。
“启航!”
在何维的一声令下,“启示号”升起了那面巨大的三角帆,缓缓地驶离了这片灰色的海岸。
沙滩上,所有的托阿莱人,都跪了下来。
他们一种最虔诚的姿态,目送他们的神,回归大海。
何维站在船头,回头望去。
那座依旧在冒着青烟的火山,如同一个沉默的巨人,静静地矗立在天地之间。
在火山的脚下,在那片灰色的土地上。
一群渺小的人类,正带着他留下的工具和知识,开始亲手重建自己的家园。
一点新生的绿意,正在这片死寂的灰色中,顽强地生根发芽。
“何维大人,我们现在去哪儿?”吕宋来到他的身边,轻声问道。
何维收回目光,重新望向前方那片一望无际的大海。
“回婆罗洲,我们要把婆罗洲这张地图测绘完整。”
启示号再次横渡了那道深邃的望加锡海峡,向着婆罗洲全速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