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岸边,死一般的寂静。
风似乎都停止了流动,只有马来熊尸体上流出的温热血液,在泥土上无声地蔓延,散发出浓郁的腥气。
但此刻,这股曾经代表着恐惧与死亡的气味,却成了神只降临的献祭之香。
数十个尼亚人,深深地匍匐在地上。
他们的额头紧贴着湿润的泥土,身体因为极致的敬畏而微微颤抖。
他们不敢抬头,不敢发出任何声音。
仿佛任何一丝凡人的气息,都是对眼前这尊“行走的神只”的亵渎。
何维手中那柄还沾着熊血的青铜匕首,在夕阳的余晖下,反射着冰冷而神圣的光芒。
他能清晰地感觉到,在这几十个匍匐的尼亚人后面,还有数百道目光,透过草叶的缝隙,用一种混杂着恐惧、崇拜、狂热与希望的复杂情绪,聚焦在他的身上。
在这些旧石器时代的土着眼中,他就是神。
是斩杀马来熊,主宰生死的真神。
何维的内心没有丝毫得意,反而升起一股沉甸甸的责任感。
他知道,从这一刻起,他说的每一句话,做的每一个动作,都将被解读为“神谕”。
他的一念,将决定这个部落的生死存亡。
他缓缓收刀入鞘。
那清脆的“咔哒”声,在寂静的河岸边,如同神殿的钟鸣,让所有匍匐的身体再次颤抖了一下。
何维的目光,落在了那个用身体护住孩子的女人阿卡身上。
他迈开脚步,缓缓地走了过去,脚下的枯枝落叶发出富有节奏的“沙沙”声。
阿卡感受到了神灵的靠近,她的身体抖得更厉害了,几乎要把自己埋进泥土里。
她不敢动,更不敢抬头。
一只手,一只干净、温暖、骨节分明的手,轻轻地按在了她的肩膀上。
一股温和的力量传来,示意她起身。
阿卡浑身一颤,像是被神灵触摸的信徒,不知所措。
她犹豫着,最终还是在儿子的搀扶下,战战兢兢地站了起来,却始终低着头,不敢直视何维的眼睛。
何维对着她和她的儿子,露出了一个温和的微笑。
然后,他转过身,对着身后那些还在发呆的队员们,下达了命令。
“李虎,陈启。”
“在!”两人如同被惊雷劈中,瞬间回过神来。
“生火,处理这头熊。”何维的声音不大,却充满了不容置疑的威严,“今天,我们和这些新朋友一起,享用一顿丰盛的晚餐。”
“是!”
李虎和陈启立刻行动起来。
他们从背囊中拿出燧石。
当着所有尼亚人的面,李虎将一小撮干燥的火绒放在石头上。
“当!当!当!”
坚硬的燧石相互碰撞,迸射出明亮的火星。
火星溅落在火绒上,一缕青烟袅袅升起。
李虎轻轻一吹,一簇明亮的、橘红色的火焰,便“呼”的一下,出现在了他的手中!
这一幕,给所有尼亚人带来的震撼,丝毫不亚于刚才的屠熊!
在他们的认知中,火焰是神圣而又脆弱的。
是需要小心翼翼地从雷击木中引来,日夜不息地守护。
一旦火焰熄灭,就意味着寒冷、黑暗和野兽的侵袭。
可眼前这些天外来客,竟然只需要敲几下石头,就能“召唤”出火焰。
跪在地上的尼亚人中,响起了一片惊叹的声音。
他们对何维的敬畏,再次攀上了一个新的高峰。
一个身材佝偻,脸上涂满了白色和红色条纹,手中拄着一根盘绕着蛇骨木杖的老者,从人群中颤颤巍巍地走了出来。
他是尼亚部落的巫师,是旧神权力的象征。
老巫师走到何维面前十步远的地方,停下脚步。
他浑浊的双眼,死死地盯着何维,眼中充满了震惊、怀疑,以及一丝深藏的恐惧。
他无法理解眼前发生的一切。
他朝着何维,发出了一连串古老而又嘶哑的音节,像是在询问,又像是在祈祷。
何维听不懂。
但他能看懂老巫师眼神中的含义。
他笑了笑,走到那头巨大的马来熊尸体旁,抽出腰间的青铜匕首,对着老巫师和所有尼亚人,展示了一下那闪烁着金属光泽的刀刃。
然后,他手腕一翻,刀刃向下。
“嗤啦——!”
一声轻微的、如同撕裂绸缎般的声音响起。
那坚韧到足以抵挡野猪獠牙、让尼亚人的石斧石矛都无能为力的熊皮,在青铜刀刃下,被轻易地豁开了一道长长的口子!
整个过程,行云流水,毫不费力。
老巫师的瞳孔,猛地收缩成了针尖大小。
他死死地盯着何维手中那柄能“切开黑魔神皮肤”的“神兵”,手中的蛇骨木杖,都在微微颤抖。
如果说火焰代表了“创生”,那么这柄无坚不摧的利刃,就代表了“毁灭”。
创生与毁灭,尽在一人之手。
这不是神,又是什么?
何维没有停下,他用短刀,干净利落地割下了一大块熊后腿上最鲜嫩的肉。
李虎早已架好了篝火,火焰舔舐着新鲜的血肉,很快便散发出诱人的焦香。
在肉烤到七八分熟的时候,何维拿出了装着精盐的皮袋子,将那雪白的精盐,均匀地撒在了烤肉上。
“滋啦啦……”
油脂滴入火焰,香气瞬间被激发到了极致。
何维切下一片烤得外焦里嫩的熊肉,走到老巫师面前,将这片还冒着热气,沾满了白色食盐的烤肉,递了过去。
这是一个邀请。
也是一个考验。
更是一场新旧神权之间,无声的交接仪式。
老巫师的脸上阴晴不定。
他知道,如果他接下这片肉,就意味着他和他所代表的旧神灵,向这位新神,彻底臣服。
如果不接!
他不敢想那后果。
最终,对力量的敬畏,以及那无法抗拒的肉香,战胜了对旧神的执念。
老巫师颤抖着,伸出他那如同枯树皮般的手,接过了那片肉。
他犹豫了一下,闭上眼睛,仿佛奔赴刑场一般,将肉塞进了嘴里。
下一秒。
他浑浊的双眼,猛地睁开。
一股前所未有的、霸道而又美妙的咸鲜滋味,如同决堤的洪水,瞬间激发了他所有的味蕾!
他感觉自己干涸的身体,在这一瞬间被注入了无穷的力量!
这就是神灵的味道。
“呜……啊……”
老巫师的喉咙里,发出了一阵意义不明的的呜咽。
他再也没有丝毫犹豫,双膝一软,“噗通”一声,跪倒在何维的面前。
他高举着那片吃了一半的烤肉,如同高举着至高无上的圣物,用尽全身的力气,将自己的额头,狠狠地叩在了地上。
随着老巫师的跪拜,其他还在观望的尼亚人,也彻底放下了心中的防备。
山呼海啸般的膜拜,再次响起。
这一次,是彻底的心悦诚服。
何维知道,时机到了。
他清了清嗓子,指了指那座被遗弃的洞穴,又指了指洞穴岩壁上那幅描绘着巨蛇的壁画。
他看向老巫师,用手比划出一个巨大的、蜿蜒游动的生物的形状,脸上露出询问的神色。
老巫师立刻明白了神的意图。
他的脸上瞬间被恐惧所占据,他指着洞穴,嘴里发出“嘶嘶”的声音,模仿着蛇类的声音,双手不断地比划着,描述着那个“洞穴魔鬼”的可怕。
何维点点头,表示自己明白了。
他当着所有尼亚人的面,降下了他的第一个“神谕”。
他指了指自己,再指着那个被视为禁忌的洞穴,做出了一个斩杀的手势。
意思简单而又明确。
我将为你们斩杀洞穴里的巨蛇。
老巫师愣住了。
他和其他尼亚人呆呆地看着何维。
斩杀洞穴里的巨蛇?
那是他们做梦都不敢想的事情!
可是,看着眼前这位轻易斩杀黑魔神、又能凭空召唤火焰与神兵的真神,看着他那充满绝对自信的眼神。
这位新神,真的能做到!
老巫师的身体因为激动而剧烈地颤抖起来。
他再次深深地叩首,然后用一种极其古老而又虔诚的音调,高声呼喊起来。
虽然语言不通,但何维能感受到,那呼喊中蕴含的,是整个部落的意志。
我们遵从您的神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