茂密的灌木丛后方,是一片相对开阔的林间空地。
阳光穿过层层叠叠的树冠缝隙,投下斑驳的光影。
在这片光影之中,十几头体型庞大的生物,正在悠闲地啃食着一种低矮的蕨类植物。
它们的皮肤呈现出一种粗糙的、如同岩石般的灰褐色,上面覆盖着厚厚的、仿佛盔甲般的褶皱。
最引人注目的,是它们鼻梁上那根粗壮而又弯曲的、闪烁着光泽的独角。
苏门答腊犀牛!
跟博物馆照片上的一模一样。
现代社会,苏门答腊犀牛已经濒临灭绝。
看到这么一大群野生苏门答腊犀牛,让见多识广的何维,也感到眼界大开。
时间,似乎在他身上,画了一个残酷的圆。
这群苏门答腊犀牛显然没有发现何维。
李虎和他那群年轻的伙伴们,也悄悄地摸了上来。
从缝隙中窥见了这震撼的一幕。几个胆大的年轻人,甚至已经悄悄地搭上了弓箭,眼中闪烁着猎人见到顶级猎物时才有的兴奋光芒。
何维却对他们做出了一个摇头的、严厉的制止手势。
他很清楚,这些看起来温和的食草动物,一旦被激怒,将会变成何等恐怖的杀戮机器。
在没有绝对把握的情况下,没必要招惹一个犀牛群杀。
探险队小心翼翼地绕过了这片区域,继续向上游探索。
幸运的是,仅仅又前行了半里地,他们便有了惊人的发现。
“水!是淡水!”走在最前面的水手,发出一声压抑不住的惊喜喊声。
只见一条宽度超过十米、清澈见底的溪流,正从雨林的深处潺潺流出,溪水冲击在光滑的鹅卵石上,发出“叮咚”悦耳的声响。
淡水找到了!
整个探险队欢呼着,冲向溪边,就要俯下身去痛饮。
“都站住!”何维严厉的声音,如同一盆冷水,瞬间浇熄了所有人的冲动,“谁也不准喝生水!”
“大人,这水这么清,怎么就不能喝了?”一个年轻人不解地问。
“肉眼看起来,溪水很清澈,但这样的溪水里面可能隐藏着我们看不见的虫卵、微生物、甚至能致病的‘细菌’!”何维告诉他们野外求生的基本常识,“还记得引水渠工地的瘟疫吗?不想像工地上那些弟兄一样拉肚子拉死,就都给我老老实实地烧开了再喝!”
何维随即下令,让陈启带领工匠,用随身携带的火镰和干燥的木绒生火,架起陶罐准备煮水。
其他人则取来备用的多层亚麻布,将其蒙在一个陶罐上,制作成一个简易的过滤器。
清澈的溪水经过亚麻布的初步过滤,再被倒入陶罐中,在熊熊的火焰下烧得“咕嘟”作响。
当凉开水滑入喉咙时,那份淡水的甘甜,让这些在大海上航行了一个多月的人们,露出了满足的笑容。
解渴之后,新的惊喜接踵而至。
众人被这片雨林的富饶所震撼。
“老师!您快看!那是什么?”木青指着溪边一株高大的、叶片如同巨大羽毛般的奇特树木问道。
在那株树上,挂着一串串如绿色的果实。
“那是不是您以前在铜都学宫跟我们谈起的香蕉?”木青的声音里充满了难以抑制的激动。
何维的眼睛也亮了,他点点头,笑道:“是香蕉,我当时在课堂上说的时候,你们几个学生都不相信会有这种水果。现在亲眼见到了吧!”
几个身手矫健的年轻人,立刻如同猴子般,兴奋地爬上了那株香蕉树。
很快,第一串沉甸甸的香蕉便被砍了下来。
人们剥开那香蕉的外皮,将那软糯的果肉送入口中。
一种纯粹的、充满了热带阳光气息的甜美味道,在他们的口腔中瞬间融化。
对于这些吃了半个多月蘑菇和咸鱼干的人来说,这简直就是神明赐予的奇珍异果。
惊喜还远未结束。
他们在香蕉林的后方,又发现了几株挂满了巨大果实的、如同妖怪般的奇特大树。
何维告诉他们,那是菠萝蜜!
陈启的队员用斧子,小心翼翼地劈开那坚硬而又布满了凸起的外壳。
一股浓郁得近乎霸道的、混合了蜂蜜与百果芬芳的香气,瞬间弥漫开来。
金黄色的、饱满的果肉,被他们一块块地挖出来,那香甜的味道,让他们一生难忘。
紧接着,他们又在一片阴湿的林地里,找到了一种不起眼的小树。
那树皮呈现出一种肉桂色,木青只是轻轻地刮下一小块,放到鼻尖闻了闻,一股温暖而又辛辣的独特香气,便钻入了鼻腔。
“老师,这是不是你在课堂上说的,比黄金还昂贵的香料!”她的声音在颤抖。
何维接过来,闻了闻,说道:“我们发财了,以后全世界都要向我们购买香料。”
木青还找到了一种开着白色小花,结着如同小钉子般花蕾的植物——丁香!
香蕉、菠萝蜜、肉桂、丁香……
何维看着眼前这些只存在于他后世记忆中的、属于热带的、充满了经济价值的奇珍异果,心中暗暗惊叹。
没想到这次误入未知洋流,却因祸得福。
脚下这片土地,富饶得简直像天堂一样。
就在所有人都沉浸在喜悦之中,不远处传来一声充满了惊恐的尖叫。
“鳄鱼,救命啊!”
尖叫声,来自溪流的下游,正是李虎和他几个伙伴负责警戒的区域、
众人心中一惊,立刻抓起武器,循着声音冲了过去。
只见溪流下游的一处浅滩上,正上演着一幕惊心动魄的生死搏杀。
李虎,那个总是冲在最前面的、勇敢却也有些鲁莽的年轻人。
此刻正半身浸在齐腰深的溪水里,脸上满是惊恐与痛苦。
他的左小腿,被一头潜伏在水中的、体长超过两米的湾鳄咬住。
那头湾鳄,如同水中的死神,正试图用它那恐怖的“死亡翻滚”,将李虎拖入更深的水中!
李虎用尽全身的力气,手中的青铜短刀胡乱地劈砍在鳄鱼那如同盔甲般坚硬的脑袋上,却毫无效果!
岸边的两个同伴已经吓傻了,手中的弓箭因为恐惧而颤抖,根本无法瞄准!
“孽畜!”
在所有人反应过来之前,何维已经冲到了溪边。
他在岸边猛地一蹬,整个身体腾空而起,直接扑向了那头正在施暴的湾鳄!
半空中,何维双手紧握着那柄锋利的青铜长刀,借助着下坠的冲力,将全身的力量都灌注于刀尖之上,朝着从湾鳄那只黄色竖瞳的眼睛直插而入!
“噗嗤——”
青铜长刀插入湾鳄的眼眶!
“吼——!!!”
湾鳄庞大的身躯,在水中痛苦挣扎,不断翻滚、拍打,激起冲天的水花!
一击得手之后,何维一把抓住李虎的胳膊,如同提着一个小鸡般,将已经惊恐万状的李虎,从那片死亡水域中拖了出来!
“快走!”何维怒喝。
岸上的同伴连忙架起李虎,将他扶到了安全区域。
那头被刺瞎了一只眼睛的湾鳄,因为剧痛而陷入了彻底的狂暴。
庞大的身躯猛地一甩,鳄尾如同钢鞭般,携带着万钧之力,狠狠地横扫了过来!
何维不退反进,迎着那扫来的巨尾,手中的青铜长刀,划出了一道森冷的寒光!
“咔嚓——!”
一声响!
青铜长刀斩断了湾鳄的尾巴。
剧痛之下,湾鳄扭动着残躯,转头想要逃离这个恐怖的两脚兽。
何维不会给这只行凶的孽畜逃走的机会。
他飞起一脚,踢在湾鳄的腹部。
巨大的力道,将湾鳄踢得翻了个身,露出了白色的肚皮。
何维手中的长刀从下往上只一挑,青铜刀锋便从这条湾鳄的肚皮下部划入,从下巴处划出。
一条血线飞溅而起,这条湾鳄开膛破肚,死于非命。
这电光火石间突然发生又突然结束的战斗,令所有人无比震撼。
他们看着那个手持滴血长刀,三招之内就干净利落斩杀湾鳄的何维,目光中充满了难以言喻的敬畏与崇拜。
何维回头,轻描淡写地对木青说:“去给李虎治伤!”
木青如梦初醒,连忙带着人冲了上去。
李虎的左小腿上,留下了几个深可见骨的牙洞,血肉模糊。
幸好何维出手相救,才没有被那湾鳄拖进水里吃掉。
木青迅速用煮沸过的温水帮李虎清洗了伤口,撒上最好的“金疮白”,再用干净的亚麻布,一层层地包扎起来。
“何维大人,谢谢您。”李虎躺在地上,脸色苍白,眼中充满了劫后余生的后怕和无尽的感激。
何维却没有给他任何好脸色,冷冷地斥责道,“我早就警告过你们,在这片丛林里,你们不再是食物链的顶端!为什么还要掉以轻心?如果我晚来一步,你现在已经变成了那头湾鳄腹中的食物!”
这番严厉的训斥,让李虎羞愧地低下了头。
何维环视着众人,沉声说道:“所有人都记住了!这里虽然土地富饶,物产丰富。但是这里的毒蛇猛兽比上海港凶猛一百倍!从现在起,任何人不能脱离队伍单独行动。”
……
傍晚时分,他们在一片高大的树林里,又有了新的发现。
树梢上传来一阵阵喧闹的叫声,是成群的长鼻猴、猕猴和叶猴。
这些灵长类动物,再次证明了这片大陆生态系统的复杂与完整。
被何维派去最高树梢上进行远距离观察的年轻人,滑下树干,带来了一个让所有人精神为之一振的消息。
“何维大人,我看到在这片雨林的东边,好像没有那么多的树。我看到了大片的、像是草原一样的地方!”
雨林……草原……
何维站在溪边,脑海中那张属于二十一世纪的世界地图,正在飞速地旋转。
他把眼前所有的线索——热带雨林、犀牛、湾鳄、长鼻猴——与世界地图进行着对比分析。
一个名字,清晰地浮现在他脑海中。
马来群岛,俗称南洋!
没想到那股洋流,竟然将他们带到了这片在后世被称为“世界香料宝库”和“生物多样性天堂”的丰饶之地!
这片土地的潜力,远比他们之前要去的那座小小的血漆岛,要大上几万倍!
但是何维心中,也升起了一股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
这里距离上海港,不是几百里,可能是几千,甚至万里之遥!
他们回家的路,变得更漫长了。
他压下心中复杂的情绪,对众人下令:“天快黑了,雨林里的夜晚更危险。我们的收获已经足够了。带上我们的淡水和食物,返回母船!”
满载而归的探险队,士气高昂。
他们抬着沉甸甸的水果,还有猎杀的几头野猪和水鹿,沿着来时的路,向着登陆的海滩走去。
没有人注意到,天边的云层,正在以一种不正常的速度,变得越来越厚,越来越黑。
海风,也开始变得狂躁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