篝火,在黄昏的山谷中噼啪作响。
那头巨大的洞狮,已经被手脚麻利的余涛开膛破肚。
肥美的里脊肉,被架在火上,烤得滋滋冒油,浓郁的肉香,在空气中弥漫开来。
何维和余涛,分坐在篝火的两侧。
他们的面前,插着那柄代表着铜都城最高荣耀的青铜指挥刀,和那张充满了力量感的巨大角弓。
余涛看着这两件武器,口水都要流出来。
“吃饱了吗?”何维将最后一块烤肉咽下,用餐刀剔了剔牙,淡淡地问道。
“饱了!”余涛将啃得干干净净的腿骨随手一扔,猛地站起身,擦了擦满是油光的嘴。
他拍着自己结实的胸膛,浑身上下的每一个细胞,都充满了昂扬的战意,“朋友,来吧!让我见识见识,铜都城来的‘怪物’,到底有多厉害!”
他从腰间抽出了那柄造型奇特的“破浪匕首”,在手中灵活地转了个刀花。
他整个人,如同一条即将从深海中跃起的虎鲨,充满了野性而又致命的动感。
何维看着他那副迫不及待的样子,缓缓地站了起来,微笑着说道:“你确定要打吗?我可不会手下留情。”
“求之不得!”余涛大笑,“要是你放水,我反而看不起你!”
“好。”何维点点头,他那颗因为多年的着书和执政而变得古井无波的心,竟然也因为眼前少年这股纯粹的、不含任何杂质的战意,而泛起了一丝久违的波澜,“就按你说的,我赢了,你的‘破浪’归我。你在我手里走过十招,这弓和刀,都归你。”
“好!十招!”余涛的血液,彻底沸腾了,“朋友,你可别后悔!我的‘踏浪步’,可是连我阿爹都抓不住的!”
“那就来吧。”
何维只是简单地,拉开了一个架势。
“看招!”
余涛率先发动了攻击。
他脚下的步伐,果然如同水蛇游弋,充满了变数的S形曲线。
这是他自己领悟出的、最能迷惑敌人、也最能卸去正面冲击力的“踏浪步”。
在他冲向何维的过程中,他手中的匕首,更是划出了三道角度刁钻、虚虚实实的寒光,分别指向何维的咽喉、心脏和腹部。
这是他从旗鱼那快如闪电的、用吻部撞击猎物的动作中学来的“刺浪三叠”。
他几乎可以肯定,即便是渔港城最勇猛的卫队长,在面对自己这全力以赴的一击时,也绝对不可能全身而退。
面对这看似天衣无缝、充满了灵动与变化的攻击,何维甚至连眼皮,都没有抬一下。
他就静静地站在那里,如同磐石。
在余涛的身影,即将冲到他面前,那三道致命的寒光,即将触碰到他身体的那一刹那。
何维,终于动了。
他没有去格挡,也没有去闪避。
他做的,只是一个动作。
向前,踏出一步。
就是这简单到不能再简单的一步,恰到好处地踏入了余涛那眼花缭乱的步法中致命的死角。
“什么?!”余涛的心中,警铃大作。
他感觉,自己所有精心布置的、用来迷惑敌人的虚招和变线,在对方这简单的一步面前,都瞬间变得透明和可笑。
他想变招,想后退。但,来不及了。
何维的肩膀,已经近在了他的眼前。
那是一个看似缓慢,却又无可抵挡的、最简单的——靠山崩。
“砰——!!”
一声如同被攻城锤正面击中的闷响。
余涛感觉自己,像是撞在了一座高速移动的山峰之上。
一股排山倒海般的、根本不属于人类的恐怖巨力,瞬间从对方的肩膀,传遍了他的全身。
他手中的匕首,脱手飞出。
他全身的骨头,仿佛都在那一瞬间被震散了架。
然后,他整个人,如同被扔出去的石子一般,倒飞出去,在空中划出了一道无助的抛物线,越过篝火,重重地,摔在了十几步之外的草地上。
最后的瞬间,他只来得及在脑海中闪过一个念头——“说好的十招呢……”
然后,眼前一黑,彻底晕死过去。
战斗,开始,即结束。
何维缓缓地收回踏出的那一步,甚至连呼吸,都没有一丝的紊乱。
他看着那个躺在地上,像一只被摔晕了的龙虾一样,弓着身子,彻底不省人事的少年。
他摇了摇头,哑然失笑。
“还是……用力过猛了吗?”
他走上前,蹲下身,检查了一下余涛的身体。
还好,只是被震晕了过去,骨头都没断。
他将那柄青铜指挥刀,重新插回了原处。
然后,拿起那张巨大的角弓,走到篝火旁,坐了下来,一边翻烤着剩下的兽肉,一边耐心地等待着这个“不经打”的小子醒来。
……
不知过了多久。
余涛在一阵剧烈的头痛中,悠悠转醒。
他睁开眼,看到的,是满天的星辰,和一张近在咫尺的、正好奇地打量着他的俊朗脸庞。
“醒了?”何维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醒了就起来吃点东西,肉都快凉了。”
“我……”余涛晃了晃还在发晕的脑袋,挣扎着坐了起来,“我……我刚才怎么了?”
他最后的记忆,只停留在那个如同山岳般撞来的肩膀。
“你输了。”何维言简意赅,将一串烤好的肉递给他。
余涛愣愣地接过烤肉,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空空如也的腰间,那柄“破浪”匕首已经不见了。
他沉默了。
他败了,败得一塌糊涂。
那个十招的约定,更像是一个天大的笑话。
一股巨大的、从未有过的羞耻和挫败感,涌上了他的心头。
他从小到大,论打架,都是渔港城里同龄人中的绝对王者,何曾受过如此打击。
他低着头,默默地啃着烤肉,一言不发。
何维看着他那副像是被霜打了的茄子一样的蔫样,忽然觉得有些好笑。
他将那柄属于余涛的“破浪”匕首,扔回到了他的面前。
“你的刀,还给你。”
余涛愣了一下,抬头看着他。
“为……为什么?我输了。”
“你是输了。”何维点点头,“但是,赌注里,不包括你的骄傲。这把刀,是你亲手猎杀第一头虎鲨得来的,那是你的荣耀。我,不能拿走它。”
他又将那张巨大的角弓,推到了余涛的身旁。
“不过,这个,你得收下。”
“为什么?”余涛更糊涂了。
“因为,”何维看着他,眼中闪过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欣赏,“我收回我之前的话。一个敢于向一头成年洞狮发起挑战的年轻人,一个明知实力天差地别,还敢向我挥刀的家伙,不是一个需要被同情的失败者。你,是一个真正的勇士。”
“这个,是勇士应得的战利品。”
余涛呆呆地看着地上的匕首,又看了看身旁那张他梦寐以求的大角弓。
他那颗因为惨败而变得冰冷的心,忽然,被一股无法言说的暖流包裹住了。
他抬起头,看着眼前这个看起来比自己还要年轻,实力却深不可测,心胸更是如大海般宽广的男人。
他感觉,自己那颗野马般的心,在这一刻被彻底地征服了。
他那属于“社牛”的天性,再次压倒了所有的羞耻和挫败。
他猛地爬起来,将那张大弓紧紧地抱在怀里,脸上露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龇牙咧嘴的笑容。
“喂……那个……大哥!”他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你虽然看起来,比我还小!但你绝对是我这辈子见过最厉害的人!我余涛,不佩服天,不佩服地,就佩服比我强的真汉子!”
“从今天起,你就是我大哥!我们,结拜成兄弟!以后,有肉一起吃,有酒一起喝,有架一起打。”
何维,彻底被他这突如其来的转变,弄得哭笑不得。
他看着眼前这个被自己打得鼻青脸肿,却满脸真诚地,要跟自己“结拜”的少年。
看着他那双因为激动和崇拜而闪闪发光的、不带一丝杂质的眼睛。
何维内心中有个角落被触动了。
穿越过来,已经过去了快两百年。
何维是勇猛的战神,是说一不二的王者,是引领众生的圣人,他的周围有数不清的仰望者、崇拜者。
但唯一没有一起玩一起闹的兄弟。
友谊这种东西,在他心里尘封太久,他几乎忘记了这种感觉。
忽然在这荒野的晚上,看着年龄可以当他孙子的少年,再次体会到了友谊的滋味。
“好。”他拍了拍这个少年的肩膀,“我的好兄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