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失忆后他们让我当白月光

医院醒来时,我失去了全部记忆。

床边坐着个英俊矜贵的男人,他说他是我丈夫。

他给我看我们的婚纱照,讲恋爱时的甜蜜往事。

所有人都羡慕我拥有这样的完美人生。

直到有一天,我在他的书房暗格里,发现一沓泛黄的照片。

每张照片背面都写着:“献给最爱的姐姐。”

而照片里的脸,和我一模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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消毒水的味道像是渗进了骨髓里,每一次呼吸都带着一股冰冷的涩意。我睁开眼,看见一片炫目的白,白得刺眼,白得空茫。头痛得厉害,像是被钝器反复敲打过,稍微一动,太阳穴就突突直跳。

我是谁?

这个问题在空荡荡的脑海里撞击,得不到任何回响。什么都没有,只有一片混沌的虚无。

“醒了?感觉怎么样?”一道低沉的男声在旁边响起,带着恰到好处的关切。

我艰难地偏过头,看见床边坐着一个男人。他穿着剪裁考究的深灰色西装,面容英俊,气质矜贵,即使坐在简单的靠背椅上,也自带一种不容忽视的气场。他看着我,眼神很温柔,嘴角噙着一丝浅笑,可不知怎的,那笑意并未真正抵达眼底深处那抹不易察觉的疲惫。

见我愣愣地看着他,不言不语,他轻轻握住了我放在被子外的手。他的掌心温暖干燥,我却下意识地瑟缩了一下。

“我是沈牧,”他的声音放得更缓,带着诱哄般的耐心,“你的丈夫。你出车祸了,伤到了头部,医生说你可能会暂时失去部分记忆。”

丈夫?这两个字像石头投入死水,连个涟漪都没有激起。我看着他,这张无可挑剔的脸,完美得有些不真实。他是我的丈夫?

接下来的日子,沈牧几乎寸步不离。他细致入微地照顾我,喂我喝水,帮我擦脸,将病房里的一切都打理得井井有条。他给我看手机里的照片,最多的是我们的婚纱照。照片上,碧海蓝天,我穿着圣洁的曳地长裙,依偎在他身边,笑得明媚灿烂,他低头看着我,眼神专注,满是爱意。

“你看,我们很相爱。”他指着照片,语气笃定,“婚礼是在巴厘岛办的,你最喜欢那里的海。你说过,那是你一生中最幸福的时刻。”

他一遍遍不厌其烦地对我讲述我们相识相恋的细节。他说他对我一见钟情,在某个慈善晚宴上,我穿着一条香槟色的长裙,让他惊为天人。他说我喜欢向日葵,因为觉得它热烈又充满生机;说我爱吃城南那家老字号的提拉米苏,说我们曾一起在维也纳的金色大厅听新年音乐会,还在阿尔卑斯山脚下的小镇度过整整一个蜜月。

他说这些的时候,目光始终温柔地笼罩着我,试图从我眼中找到一丝熟悉的共鸣。

可我什么都没有。他说的一切,于我而言都像是隔着一层厚厚的毛玻璃,模糊,遥远,只是别人的故事。我努力地听着,试图将这些细节拼凑成一个名为“我”的形象,一个名叫“林晚”(沈牧说这是我的名字)的女人的前半生。她优雅,她明媚,她拥有一个所有女人都艳羡的、完美无缺的丈夫和一段童话般的爱情。

所有人都这么说。来看望我的朋友们,穿着精致的套装,提着名贵的果篮,言谈举止间无不流露出对我的羡慕。

“晚晚,你真是好福气,沈总对你多上心啊。”

“就是,你看沈总,公司那么多事,还天天守着你。这样的男人哪里找?”

“你们可是我们圈里的模范夫妻,这次意外真是不幸中的万幸,人没事就好,记忆慢慢就恢复了。”

她们叽叽喳喳地说着,带着一种上流社会特有的、恰到好处的热情和疏离。我微笑着应对,努力扮演着那个幸运的“林晚”,心里却空落落的。沈牧站在一旁,手自然地搭在我的肩上,姿态亲昵而占有。他的笑容完美无瑕,应对得体,是无可挑剔的男主人。可当他偶尔转身,或者目光投向窗外时,我总能捕捉到那一闪而过的、与这完美表象格格不入的阴翳。那眼神很深,很沉,像是藏着什么沉重的东西。

出院后,我住进了沈牧口中“我们的家”。一栋坐落在半山腰的豪华别墅,视野开阔,装修是极简的现代风格,昂贵,却没什么生活气息,冰冷得像一个设计精美的样板间。墙上挂着更多的“我们”的合影,旅行中的,参加宴会的,每一张都笑容灿烂,天造地设。

我的身体逐渐康复,记忆却依旧是一片空白。沈牧对我很好,好得挑不出一丝错处。他包揽了一切,从不让我为任何事操心,将我安置在这个金丝编织的笼子里,安全,舒适,密不透风。他喜欢安排我的一切,从每天的衣着到社交活动,他似乎极度享受这种完全的掌控。有时,当我对着某样东西出神,或者下意识地说出某个他未曾提及的喜好时,他的眼神会骤然变得锐利,虽然转瞬即逝,又恢复成那片深不见底的温柔,但那瞬间的压迫感,总让我脊背发凉。

我开始有意无意地观察这个“家”。太干净了,太整齐了,仿佛在我“失忆”住进来之前,没有人真正在这里生活过。衣帽间里挂满了符合我尺寸的当季新品,标签都还没拆。梳妆台上摆满了顶级品牌的护肤品和化妆品,但排列得一丝不苟,没有任何使用过的痕迹。这个家里,属于“林晚”的痕迹,似乎全都是在我醒来后,由沈牧一手填充进去的。

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不安,像藤蔓一样在我心底悄然滋生。

别墅里有一间书房,是沈牧在家处理公务的地方。他平时并不禁止我入内,但我很少进去。那天下午,他说公司有急事需要他去处理,匆匆出了门。鬼使神差地,我走进了书房。

书房很大,一整面墙都是顶天立地的书架,上面摆满了精装书籍,大多是经济、管理类的,同样崭新得像装饰品。巨大的红木书桌上除了电脑和几份文件,没有多余杂物。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雪松木香气,和他身上的味道一样。

我漫无目的地打量着,手指拂过光滑的书架隔板。走到靠近角落的一个书架时,我的指尖无意中触碰到一块木板边缘,感觉似乎有些微不平整的缝隙。心里猛地一跳。我蹲下身,仔细查看那块区域。颜色和纹理与其他部分并无二致,但仔细看,能发现一圈极细的、几乎与木纹融为一体的接缝,大约一个鞋盒大小。

暗格?

我的心跳骤然加速,在寂静的书房里擂鼓般响着。我尝试着用指甲抠了一下缝隙,纹丝不动。又沿着边缘轻轻按压,当手指按到右下角某个点时,只听一声极轻微的“咔哒”声,那块木板弹开了一条缝。

一股陈旧的纸张和灰尘混合的气味飘了出来。我屏住呼吸,颤抖着手,从里面取出了一个小巧的、款式有些年头的紫檀木盒子。盒子没有上锁,我轻易地打开了它。

里面没有文件,没有珠宝,只有一沓用旧牛皮筋捆着的、已经泛黄的照片。

最上面一张,是一个女孩站在一片灿烂的向日葵花田里,穿着简单的白色连衣裙,梳着马尾,对着镜头笑得毫无阴霾,青春逼人。那张脸……和我一模一样。

血液仿佛在瞬间凝固了。我一张张地翻看下去。有她在图书馆看书的侧影,有她在食堂吃饭时被偷拍到的嗔怪表情,有她在操场奔跑时飞扬的发梢……照片里的女孩,眉眼,鼻梁,唇形,每一个细节都与我分毫不差。但她身上有一种我所没有的、鲜活甚至带着点野性的生命力,那是完全不同于婚纱照里那个优雅温柔的“林晚”的气质。

我的手抖得厉害,几乎拿不住这些轻飘飘的相纸。我翻到照片背面。

每一张的背面,都用一种略显青涩、却力道十足的蓝色墨水钢笔字写着:

“献给最爱的姐姐。摄于2015.夏。”

“献给最爱的姐姐。摄于2016.春。”

“献给最爱的姐姐。摄于2017.秋。”

……

姐姐?

我不是独生女吗?沈牧明明告诉我,我的父母早年因病去世,我是由姑姑带大的,而姑姑也在几年前去世了。他从未提及我有什么姐妹。

一股寒意从脚底瞬间窜遍全身,四肢百骸都冻得僵硬。这些字迹,透着一股浓烈到几乎偏执的情感。这个称呼,“姐姐”,亲昵,却又带着一种不容忽视的占有欲。

那照片上的女孩是谁?我又是谁?

如果照片里的女孩是“姐姐”,那我这个和“姐姐”长得一模一样的人,算什么?

一个可怕的、荒谬的念头不受控制地钻进脑海:沈牧透过我,看的到底是谁?他那些温柔缱绻,那些无微不至,那些精心编织的完美往事,究竟是给“林晚”的,还是给这个照片背后的、“最爱的姐姐”的?

我只是一个替身?一个被精心挑选出来,用以缅怀另一个女人的、可悲的复制品?

所以这栋房子才没有“过去”,所以我的记忆必须“空白”?因为一个空白的人,才好被塑造成他想要的任何样子?

就在这时,楼下传来了汽车引擎声。沈牧回来了!

我手忙脚乱地将照片塞回盒子,把盒子放回暗格,用力推上那块木板,直到它恢复原状。我刚站起身,假装在书架前浏览,书房门就被推开了。

沈牧站在门口,脸上带着惯常的温和笑容:“晚晚,怎么在这儿?医生让你多休息。”

他的目光状似随意地扫过书房,最终落在我身上。那一刻,我仿佛觉得他的视线在我刚才动过的那个角落停留了微不可察的一瞬,心脏几乎跳出喉咙。

“随便看看。”我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甚至挤出一个疲惫的笑,“有点闷。”

他走过来,很自然地揽住我的腰,带着我往外走:“书房没什么好看的,都是些枯燥的东西。走吧,我让阿姨炖了你爱喝的汤。”

他的触碰让我一阵战栗,胃里翻江倒海。爱喝的汤?那真的是我爱喝的吗?还是那个“姐姐”爱喝的?

从那天起,我陷入了巨大的恐惧和怀疑之中。我开始不动声色地试探。

我故意在吃提拉米苏的时候说:“好像太甜腻了,我记得我更喜欢黑森林蛋糕那种带点苦味的。”

沈牧切牛排的动作顿了一下,抬头看我,眼神里有什么东西飞快地掠过,快得抓不住,他随即微笑:“是吗?可能你口味变了吧。生病是会这样的。”

有一次,我看到电视里播放关于维也纳的纪录片,便装作不经意地提起:“牧,我们上次在金色大厅听音乐会,是听的哪支曲子来着?我好像有点印象,又记不清了。”

他放下手中的平板,走到我身边,握住我的手,指腹轻轻摩挲着我的手背,目光深沉地看着我:“是莫扎特的《第四十号交响曲》。你当时还说,那旋律让你想起月光下的多瑙河。”他顿了顿,声音低沉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晚晚,医生说了,记忆的事急不来,不要去强迫自己想。我们现在这样,不是很好吗?”

他的回答天衣无缝,甚至补充了浪漫的细节。可正是这种天衣无缝,让我心底的寒意更重。他太熟练了,熟练得像早已准备好的台词。而且,他再次温和地阻止了我对过去的探寻。

我活得如履薄冰,每晚睡在他身边,都觉得身边躺着一个巨大的、充满未知的危险。我必须知道真相。

机会在一个星期后到来。沈牧需要出国参加一个为期三天的紧急会议。他安排好了一切,叮嘱保姆和司机照顾好我,似乎有些不放心,但最终还是走了。

别墅里只剩下我和佣人。确认他乘坐的航班起飞后,我再次进入了书房。

这一次,我目标明确,直接打开了那个暗格。木盒还在。我取出照片,仔细地、一张张地重新检视。照片里的女孩,她的笑容,她的姿态,越看越觉得,那真的不是我。或者说,那不是我可能成为的样子。那是一种未经雕琢、自由恣意的美。

我的目光落在那些钢笔字上。“献给最爱的姐姐”。这字迹……我总觉得,似乎在哪里见过类似的笔锋。

我猛地想起,沈牧的书桌抽屉里,有一本他偶尔会用的皮质封面的笔记本。他曾经当着我的面,在上面记录过一些待办事项。

心跳如雷,我走到书桌后,尝试拉开抽屉。竟然没有锁。我拿出那本笔记本,快速翻开。里面的字迹是沈牧的,成熟,稳重,带着商人的果决。乍看之下,和照片背面的青涩字迹截然不同。

但我仔细对比着那些字的间架结构,运笔的某些习惯——比如“爱”字最后那一点的用力方式,比如“姐”字那个竖钩的独特弧度……

冷汗,一点点浸湿了我的后背。

很像。不,几乎可以确定,是出自同一个人之手,只是年代不同,心境不同,笔迹也随之有了变化。

沈牧就是那个写下“献给最爱的姐姐”的人!

那么,照片上的女孩,就是他的“姐姐”。他爱她。那他为什么要找一个替身?那个女孩现在在哪里?

我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将照片和笔记本放回原处。现在,我需要知道那个女孩的身份。我回到卧室,打开我的电脑。失忆后,沈牧给我准备了新的手机和电脑,里面干净得像一张白纸。

我尝试着在搜索引擎里输入“沈牧 姐姐”之类的关键词,一无所获。关于沈牧的家庭,他很少提及,只说过父母早已过世,他是独子。那么,这个“姐姐”大概率不是血缘上的。

我又尝试输入“林晚”,加上我父母的名字(沈牧告诉我的版本),得到的信息也寥寥无几,仿佛我这个“林晚”在嫁给他之前,只是一个模糊的影子。

就在我一筹莫展时,我的目光落在了那堆沈牧给我解闷的旧杂志上。最下面压着一本纸张明显更黄更脆的、很多年前的时尚杂志。我下意识地把它抽了出来。

杂志封面已经有些破损,日期是八年前。我漫无目的地翻看着,直到在某一页的内文里,看到了一张合影。是某个慈善活动的报道配图。照片上,年轻的沈牧穿着礼服,站在他身边的,是一个穿着浅蓝色长裙、笑靥如花的女孩。

正是照片上的那个“姐姐”!

图片下面的小字标注着:沈牧先生与林晨小姐共同出席某某慈善晚宴。

林晨……

林晚……林晨……

一个叫林晨,一个叫林晚。

答案几乎呼之欲出。她们是姐妹!很可能是亲姐妹!而我,这个被称作“林晚”的人,要么根本不是林晚,要么……就是林晨?不,照片背面写着“献给最爱的姐姐”,如果我是林晨,沈牧怎么会认不出?他分明是通过我在看另一个人。

我的头又开始剧烈地疼痛起来,混乱的思绪像是纠缠的毛线团。

就在这时,书房的座机电话突然响了起来。这部电话是沈牧的专线,平时很少会响。我吓了一跳,犹豫了一下,还是走过去接了起来。

“喂?”我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正常。

电话那头沉默了两秒,传来一个略显苍老、带着迟疑的陌生男声:“是……是林晨小姐吗?”

林晨!

我的呼吸一滞,握着话筒的手指骤然收紧。

“你……你打错了。”我哑声说,心脏狂跳。

“……对不起。”对方顿了顿,声音里带着一种复杂的情绪,像是失望,又像是松了口气,“可能……可能是我记错了。抱歉,打扰了。”

说完,对方立刻挂断了电话。

我握着传来忙音的话筒,久久无法回神。那个声音……是谁?他为什么听到我的声音(他以为是林晨)后,反应如此奇怪?他似乎并不确定接电话的是谁,那句“打错了”更像是一种试探后的退缩。

沈牧,姐姐,林晨,林晚,替身,暗格里的照片,这通诡异的电话……所有的一切交织成一张巨大的、令人窒息的网,将我紧紧缠绕。

我必须要出去,离开这个被沈牧完全掌控的牢笼,亲自去找到答案。那个叫“林晨”的女孩,现在到底在哪里?而我,究竟是谁?

趁着佣人在厨房忙碌,我换了一身不起眼的衣服,戴上帽子和口罩,拿上一些现金和我偷偷记下的、杂志上提到的那个慈善基金会名称(那是唯一与林晨有关的线索),从别墅的后门悄悄溜了出去。

山间的空气清新冷冽,我却觉得无比自由。拦下一辆出租车,我报出了那个基金会的名字。

“去那里。”我说,声音因紧张和激动而微微发抖。

车窗外,都市的繁华景象飞速掠过。我看着玻璃上倒映出的、属于自己的那张模糊的脸,一个清晰而坚定的念头浮现出来——

无论真相多么残酷,我必须知道,我是谁。

出租车停在市中心一栋略显陈旧的写字楼下。那个基金会就在这栋楼的十二层。我站在楼下,仰头望着被分割成无数小格子的玻璃幕墙,阳光有些刺眼。

前台是一位面带职业微笑的年轻女孩。我深吸一口气,走过去,摘下口罩。

“您好,我想咨询一下……”我顿了顿,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自然,“关于八年前,你们基金会举办的那场慈善晚宴的一些情况。”

女孩愣了一下,显然没遇到过这种查询多年前具体活动的要求:“八年前?抱歉,小姐,这太久了,当时的资料可能都不齐全了。而且,您需要咨询哪方面的内容呢?”

“我……我想了解一位当时可能参与了的女士,她叫林晨。”我紧紧盯着她的眼睛。

“林晨?”女孩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眼神里闪过一丝茫然,随即摇了摇头,“不好意思,我没印象。当时的参与者名单,我需要去档案室查一下,但这需要时间,而且不一定能查到。”

我的心沉了下去。果然没那么容易。

“或者……您有没有见过这位女士?”我不甘心地拿出手机,调出我偷偷用手机拍下的那张暗格里的向日葵女孩的照片(我小心地避开了背面的字迹),递到她面前,“她可能长这样。”

女孩凑近看了看,眉头微蹙,似乎在努力回忆。几秒钟后,她还是摇了摇头:“抱歉,没什么印象。时间太久了,而且每天接触的人很多……”

失望像潮水般涌来。我道了谢,失魂落魄地转身准备离开。

“等等。”女孩忽然叫住我。

我猛地回头,心里重新燃起一丝希望。

她指了指走廊尽头的一间办公室:“或许,你可以去问问我们基金会的负责人,王秘书长。他在这里工作很多年了,算是元老。如果他也不清楚,那就真的没办法了。”

“谢谢!太感谢了!”我连声道谢,按照她的指引,走向那间办公室。

办公室的门虚掩着。我敲了敲门。

“请进。”一个温和的男声传来。

我推门进去。办公桌后坐着一位大约五十多岁、戴着金丝边眼镜、气质儒雅的男人。他抬起头,看到我的瞬间,脸上的表情凝固了。

那不是看到陌生人的好奇,也不是对不速之客的不悦。那是极度的震惊,甚至……带着一丝惊恐。他的瞳孔骤然收缩,手里的钢笔“啪嗒”一声掉在桌面上,滚落在地。

“你……你……”他张着嘴,手指微微颤抖地指着我,像是看到了什么绝不可能出现的东西。

我立刻明白了。他认识这张脸。他认识林晨。

“王秘书长?”我试探着开口,心脏在胸腔里疯狂跳动。

听到我的声音,他似乎稍微回过神,但眼中的惊骇并未完全褪去。他扶着桌子,慢慢站起身,目光死死地锁在我脸上,像是要确认什么。

“你不是她……”他喃喃自语,声音干涩,“你是……林晚?”

他知道我的名字!或者说,他知道“林晚”这个名字!

“您认识我?您认识林晨,对不对?”我急切地上前几步,抓住这唯一的线索,“求求您,告诉我,林晨是谁?她在哪里?我……我和她到底是什么关系?”

王秘书长没有立刻回答。他缓缓弯腰,捡起地上的钢笔,动作有些僵硬。他绕过办公桌,走到门口,谨慎地将办公室的门关好,反锁。

这个动作让我的心提得更高。他不想让外人听到我们的谈话。

他转过身,背对着门,用一种复杂至极的眼神打量着我,那眼神里有审视,有怜悯,还有一丝深深的疲惫和……恐惧。

“你什么都不记得了?”他问,声音压得很低。

“我出过车祸,失去了所有记忆。”我老实回答,在这种时候,坦诚是唯一的办法,“沈牧说他是我的丈夫,告诉我我叫林晚。但我发现了照片……林晨的照片。”

听到沈牧的名字,王秘书长的嘴角不易察觉地抽搐了一下。

办公室里陷入了长时间的沉默。窗外的车流声变得遥远而不真实。他似乎在做一个极其艰难的决定。

终于,他长长地叹了口气,那叹息里带着岁月的沉重和无奈。

“林晨……是你的姐姐。”他开口,每一个字都像是费了极大的力气,“亲姐姐。”

尽管早有猜测,但亲耳听到证实,我还是感到一阵眩晕。我扶住旁边的椅子,才能勉强站稳。

“那她……现在在哪里?”我声音发颤地问。

王秘书长看着我,眼神里的怜悯更深了,还带着一种不忍。

“她死了。”

两个字,像冰锥一样刺穿了我的耳膜,直抵心脏。

死了?林晨……死了?

“八年前,”王秘书长的声音低沉而压抑,仿佛在揭开一个尘封已久的、血淋淋的伤疤,“就在那场慈善晚宴后不久……一场意外。官方结论是……失足坠楼。”

失足坠楼?

我的大脑一片空白。姐姐……死了?八年前?意外?

所以沈牧书房里的那些照片,是他对逝去爱人的缅怀?所以他找了我这个和姐姐长得一模一样的妹妹,来做替身?

可是,为什么是我?为什么偏偏是失去了所有记忆的我?

“那场意外……”我艰难地开口,喉咙干得发疼,“有什么……问题吗?”

王秘书长没有直接回答。他走到窗边,看着楼下川流不息的车河,背影显得格外萧索。

“林晨……她是个很特别的女孩,阳光,善良,充满活力,像向日葵一样。”他的声音带着遥远的回忆,“她和沈牧……当时感情很好,是人人羡慕的一对。但是……”

他顿了顿,转过身,目光锐利地看向我:“但是,在晚宴前后,他们之间似乎发生了很激烈的争吵。有人听到……是关于分手的事情。林晨似乎想离开他。”

分手?争吵?

我的后背窜上一股凉意。

“然后,没过几天,就传来了她的死讯。”王秘书长的声音更低了,“现场……处理得很干净。沈牧表现得悲痛欲绝,所有人都安慰他,认为他承受了巨大的痛苦。他资助了那年的基金会一大笔钱,以林晨的名义设立了一个奖学金。”

他看着我,眼神意味分明:“那时候的沈家,虽然不及现在,但已经很有势力了。有些事……想要盖下去,并不难。”

我的手脚冰凉。他是在暗示……林晨的死,可能不是意外?和沈牧有关?因为林晨要离开他?

所以,他找上我,这个和姐姐容貌酷似的妹妹,不仅仅是为了找一个替身来寄托思念?这里面,是否还掺杂着更复杂的、更黑暗的东西?控制?赎罪?还是……某种扭曲的、为了完满他心目中那个“完美”形象的执念?

他甚至不惜让我“失忆”,彻底抹去我可能拥有的、属于“林晚”自己的人生,将我变成一张白纸,重新描绘成他想要的、带着林晨影子,却又完全在他掌控之中的模样。

“那……我的父母呢?还有,我之前……”我声音颤抖,几乎语无伦次,“在成为‘林晚’之前,我在哪里?”

王秘书长摇了摇头,脸上露出真正的困惑和一丝歉意:“关于你,我知道的并不多。我只知道林晨有个妹妹,叫林晚,但很早就被送走了,据说身体不好,在很远的地方休养,几乎从不露面。在林晨的葬礼上,我好像远远看到过一个和你很像的、穿着黑衣服的瘦弱女孩,但很快就不见了。之后,就再没有你的消息。直到……直到大概一年前,沈牧结婚的消息传出来,新娘叫林晚。很多人都很惊讶,但想到他对林晨的深情,以为他是找到了失去联系的你,续上了这份缘分……”

很早被送走?身体不好?休养?这和我感受到的、照片里那个“姐姐”身上蓬勃的生命力截然不同。这听起来更像是一个被孤立、被边缘化的存在。

难道我的人生,从一开始就是一片阴影?而沈牧,只是将我这片阴影,重新拉回到他精心布置的、以林晨为蓝本的聚光灯下?

太多的信息,太可怕的猜测,让我头晕目眩,几乎站立不稳。

“我……我该走了。”我虚弱地说,我需要时间消化这一切,需要找个安全的地方理清头绪。

王秘书长点了点头,眼神里充满了担忧:“你快走吧。以后……不要再来了。也尽量不要让人知道你来见过我。”他顿了顿,加重语气,“沈牧他……现在的他,和八年前不一样了。你……自己小心。”

他的警告像最后一块冰,砸在我的心上。

我戴上口罩和帽子,几乎是逃离了那栋写字楼。站在熙熙攘攘的街头,阳光明媚,我却觉得如坠冰窟。

姐姐的死可能不是意外。我的丈夫,那个对我温柔备至的男人,可能是杀害我姐姐的凶手,或者至少是知情人。而他把我囚禁在身边,扮演着我死去的姐姐。

这是一个多么疯狂、多么恐怖的故事。

我现在该怎么办?回去那个华丽的牢笼,继续扮演一无所知的替身?还是……

我摸出口袋里仅有的现金,找了一家不需要身份证登记的小旅馆,开了一个房间。锁上门,拉上窗帘,我蜷缩在冰冷的床上,巨大的恐惧和绝望几乎将我吞噬。

我不能回去。绝对不能。

可是,不回去,我能去哪里?我身无分文,没有身份证明,没有社会关系,对这个世界一无所知。沈牧发现我不见了,会怎么做?以他的能力和手段,找到我恐怕只是时间问题。

我该怎么办?

报警吗?凭借王秘书长那些模棱两可的暗示,和一个基金会负责人对我这张脸的惊恐反应?警察会相信一个失忆症患者的指控,去调查一个像沈牧这样有头有脸的富豪吗?打草惊蛇的后果,我承担不起。

孤立无援。我第一次如此真切地体会到这个词的含义。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窗外的天色渐渐暗了下来。旅馆房间里的光线变得昏暗,阴影在角落里滋生。

我必须行动。在沈牧发现我之前。

我猛地从床上坐起来。还有一个地方,或许藏着最后的线索,关于我自己,关于林晚的过去。

沈牧告诉我的,那个我“曾经”休养过的地方——南方一个偏僻的、靠海的小城,叫“清水镇”。他说我是在那里长大的,由姑姑照顾。

如果那是真的,或许在那里,我能找到关于“林晚”的蛛丝马迹,能找到认识“林晚”的人,能知道我究竟是谁,在成为替身之前,过着怎样的生活。

这也许是我唯一的出路。

我用剩下的钱,买了一张最早前往那个南方小城的夜班长途汽车票。车程十几个小时。

我混在气味复杂、拥挤不堪的车厢里,看着窗外飞速后退的、沉入夜色的城市灯火,感觉自己像一粒被风吹走的尘埃,飘向未知的、或许更加危险的深渊。

但我知道,我没有回头路了。

真相像一头蛰伏在黑暗中的怪兽,我已经看见了它模糊的轮廓,就必须亲手揭开它全部的样貌,无论那是否会将我彻底吞噬。

汽车在夜色中颠簸前行。

而我,顶着这张属于“林晨”的脸,揣着这颗属于“林晚”的、充满恐惧与迷茫的心,正奔向那迷雾重重的源头。

我的手指无意识地蜷紧,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沈牧,还有那个死去的姐姐林晨……

我们之间,远远还没有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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