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冰峡幽深,入口处寒风倒灌,发出呜咽怪响,如同通往九幽的甬道。其中传来的非自然波动冰冷而死寂,绝非善地。
王虎抻着脖子朝里望了望,嘟囔道:“这窟窿眼儿里阴风惨惨的,不像有活物啊。”
道一凝神感知片刻,摇了摇头:“非是生灵之气,倒像是…某种傀儡造物残留的冰冷印记,与清瑶的气息截然不同。”
他目光再次扫过周遭,那场激战的所有痕迹至此彻底断绝,再无半分线索可循。
线索虽断,但那老修士口中的“北寒殿”三字,却沉甸甸地压在心间。这冰原广袤死寂,若说还有何处可能有关键信息,或许唯有回那寒鸦堡再探。
二人不再犹豫,当即折返。重回那冰堡简陋的防护光罩外时,风雪似乎更急了些。
此番,那老修士见去而复返的二人,尤其是感知到他们身上尚未完全敛去的、探寻远方带来的更深寒意,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了然,却也没多问,只是默默打开了阵法一角放行。
踏入光罩,虽风雪声稍减,但那刺骨的阴冷并未散去多少。堡内比外面看去更为破败,寥寥数座冰屋寂静无声,唯有正中一座稍大的屋子门口悬着一块被冰霜覆盖的木匾,隐约可见一个“酒”字,里面透出些许微弱的光亮和人声。
道一与王虎对视一眼,朝着那冰屋走去。推开以厚重兽皮遮掩的门扉,一股混杂着劣质灵酒、烤兽肉腥膻和汗渍体味的浑浊热气扑面而来,与屋外的酷寒形成鲜明对比。
屋内空间不大,只零星摆着几张粗糙冰桌。三五名修士分散坐着,个个裹着厚厚兽皮,面容被风霜侵蚀得看不出年纪,修为多在金丹五六重之间,气息沉凝却带着一股常年在生死边缘挣扎留下的疲惫与麻木。
他们各自低头喝着杯中浑浊的酒液,或擦拭着手中磨损严重的法器,对于新来的两人,只是懒懒地抬了下眼皮,便不再关注。
柜台后,一个独臂老者正用仅存的手擦拭着骨杯,见有客来,也只是微微点头,算是打过招呼。
王虎皱了皱鼻子,显然不喜这屋内的气味。道一却神色不变,引着王虎走到柜台前。
“老丈,沽两碗酒,再切些肉来。”道一取出几块在苍梧荒域还算通用的下品灵石放在台上。
此地灵气虽狂暴,但这种蕴含基础灵气的矿石,多少还能用于简单交易或补充最基础的消耗。
独臂老者瞥了眼灵石,默默收下,从身后一个冒着热气的大锅里捞出两大块不知何种兽肉,又舀了两碗浑浊的酒液推过来。
王虎抓起肉就啃,嚼了几口,眼睛一亮:“嘿!这肉劲道!就是灵气淡了点。”
道一并未动酒肉,看向那独臂老者,语气平和地再次开口打听:“老丈,再向您打听个事。可曾见过一位蓝衣女子,使得一手好冰系剑诀,数月前可能路过附近?”
老者擦拭杯子的手顿了顿,抬起昏花的老眼看了看道一,缓缓摇头,声音沙哑:“没见过。”说完便又低下头去,继续擦拭,显然不愿再多言。
旁边桌上一个满脸刀疤的汉子嗤笑一声,灌了口酒,瓮声道:“这鬼地方,鸟都懒得拉屎,除了咱们这些刨食吃的,谁稀得来?还蓝衣女子?做梦呢吧!”
另一名面容阴鸷的瘦小修士也阴阳怪气地接话:“就是。漂亮娘们都在南边暖和地界享福呢,跑来这绝地作甚?喂冰狼吗?”
王虎闻言,虎目一瞪,就要发作。道一却伸手按在他胳膊上,微微摇头。这些人常年挣扎于此,心性早已被环境磨得冷硬乖戾,与他们置气无益。
道一沉吟片刻,换了个问法:“那诸位可曾听说过‘北寒殿’?”
“北寒殿”三字一出,屋内原本松散的气氛骤然一凝!
那刀疤汉子脸上的嗤笑瞬间僵住,握着酒杯的手猛地一紧。阴鸷修士更是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眼神飘忽地瞥向门外,仿佛怕被什么听见。就连柜台后的独臂老者,擦拭骨杯的动作也停了下来。
短暂的死寂后,刀疤汉子猛地将杯中残酒灌下,重重放下杯子,站起身,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惊惧:“什么殿不殿的,没听过!老子吃饱了!”说罢,竟头也不回地掀开兽皮帘子走了出去。
阴鸷修士也跟着起身,嘟囔着:“晦气…”匆匆离去。
转眼间,屋内竟只剩下道一、王虎和那独臂老者。
老者沉默良久,才缓缓叹了口气,声音压得极低:“二位,打听北寒殿作甚?那地方…不是善地,沾惹不得。”
道一心中一动,知他定然知晓些什么,拱手道:“还请老丈指点迷津。我二人寻人心切,别无他意。”
老者昏花的目光在道一脸上停留片刻,似乎判断着他话中真伪,最终才低声道:“北寒殿…是这冰原深处的霸主,具体在哪,没人知道,也没人敢去找。只知他们的人偶尔乘着冰舟出来巡逻,个个修为高深,冷得像万载寒冰,动辄出手惩戒,甚至…抓人。”
他顿了顿,声音更低:“数月前,冰原深处确实闹出过大动静,据说…就是北寒殿在抓一个硬闯他们禁地的外来者。是男是女,是死是活…就没人知道了。老夫劝二位,若不想惹祸上身,还是…尽早离开吧。”
说完这些,老者便紧紧闭上了嘴,无论道一再问什么,只是摇头,不肯再多言半句。
道一心中却已掀起波澜。硬闯禁地的外来者!时间吻合!极有可能就是清瑶!
他不再多问,将碗中浊酒一饮而尽,放下酒碗,对王虎道:“虎哥,我们走。”
两人走出酒馆,重回风雪之中。身后那点微弱的灯火与人气迅速被漫天冰雪吞没。
王虎急道:“兄弟,那老儿说的肯定就是清瑶妹子!被那劳什子北寒殿抓了!”
道一目光投向冰原最深沉的黑暗处,眼神锐利如冰锥。
“北寒殿…”他轻声重复着这个名字,周身的气息却比这万年冰原更加寒冷。
“既然有了方向,那便去闯上一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