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一调息片刻，压下伤势，目光落在蜷缩酣睡的王虎身上。
煞髓晶在守拙戒内沉静无声，方才那场短暂而激烈的搏杀却历历在目。虎子的力量……野蛮、原始，却又带着一种撕裂一切的可怕穿透力，竟能伤及煞髓妖那种能量体。
这不单单是体魄强大就能解释的。
他起身，仔细打量起这处狭窄的岩缝。除了砂石，并无他物。目光扫过岩壁，忽然定格。
靠近深处的岩壁上，并非天然形成，而是布满了密密麻麻、深浅不一的拳印、掌印，甚至是指爪抠抓出的痕迹！
痕迹陈旧不一，最深的地方几乎陷入岩壁半尺，边缘光滑，显是经年累月反复击打、磨炼所致。
这是王虎的“练功场”？在他完全疯魔的状态下，仅凭本能和痛苦驱动的发泄？
道一走近细看，心中愈发震惊。这些痕迹看似杂乱无章，但若以神识细细感应，却能发现其中隐约蕴含着一股极其隐晦的、不屈不挠的意志，以及一种……被强行扭曲、融入本能的搏杀技巧的雏形。
长期与煞影、与此地阴风对抗，他的身体早已自发地记住了最有效、最致命的攻击方式。那些痕迹，是他挣扎求存的烙印。
忽然，道一在几道特别深的拳印旁，看到了一些刻痕。
那不是字，更像是一些歪歪扭扭、断续的线条。他仔细辨认，心头猛地一酸。
那线条，依稀能看出是一个小小村落的轮廓，旁边还有一个歪斜的、类似锤子的图案。
伏牛山村……铁匠铺……
即使在最深沉的疯狂和绝望中，某些刻入骨髓的记忆碎片，依然会在他无意识中浮现，被他用最笨拙的方式记录下来。
道一沉默地伸出手指，轻轻拂过那些稚拙的刻痕。指尖传来的，是岩石的冰冷，却彷佛能触摸到那份被疯狂掩埋的、沉重的思念。
他转过身，看着沉睡中依旧眉头紧锁、肌肉不时抽搐的王虎。
不能再让他这样下去。必须尝试唤醒他，哪怕只有一丝可能。
道一再次盘坐在王虎身边，玄甲左指轻轻点在其眉心。这一次，他输送的灵力更加温和、缓慢，如同涓涓细流，不再是镇压，而是试图滋养、抚慰那千疮百孔、被阴风侵蚀得近乎干涸的识海。
同时，他低声地、反复地诉说：
“虎子，伏牛山下的麦子该黄了……”
“村口那棵老槐树，咱们小时候常爬……”
“阿秀以前总跟在我们后面，摔了跤就哭……”
“铁匠叔的刀，打得真好……”
那些遥远的、温暖的记忆碎片，随着温和的灵力，一点点渗入。
王虎的身体不再抽搐，紧绷的肌肉渐渐放松，喉咙里发出轻微的、呜咽般的声响，赤红退去的眼角，似乎有混浊的液体渗出，迅速被周围的阴风吹干。
有效果！
道一心中一喜，正欲加大力度。
突然！
王虎勐地睁开眼！但这一次，眼中不再是纯粹的疯狂或野兽般的茫然，而是剧烈的痛苦和混乱！无数破碎的记忆和现实冲击着他混乱的神经！
“啊——！”他发出凄厉的惨叫，双手抱头，痛苦地在地上翻滚，勐地撞向岩壁！
“不……不是……滚开！痛！”
道一连忙收手，上前想要按住他。
“别碰我！”王虎勐地一挥臂，巨大的力量将道一推开，他蜷缩到角落，浑身剧烈颤抖，像一头受伤后极度警惕的孤狼，眼神破碎，时而惊恐，时而暴戾，时而闪过一丝极短暂的迷茫。
“虎子……”道一不敢再贸然刺激他。
王虎死死抱着头，指甲深深抠进头皮，鲜血顺着额角流下，他断断续续地嘶吼着破碎的音节：
“黑……好多狼……风……刮骨头……”
“打……打死……”
“村子……没了……都没了……” “跑……快跑……”
道一站在原地，心中沉重如山。唤醒的过程，远比他想象的更加痛苦和危险。强行刺激，可能让他彻底崩溃。
他缓缓退开，给予王虎空间。至少，现在有了反应，不再是完全的野兽。
他看着痛苦挣扎的发小，又看了看岩壁上那些深深的拳印和稚拙的刻痕。
希望犹在，只是前路，遍布荆棘。
他握紧了玄甲左臂，目光扫向岩缝外无尽的黑暗。
必须先弄清这裂魂涧底的情况，找到更多生机，才能更好地帮助虎子。
他需要探查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