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下毒穴,无日月轮转,唯死寂与阴寒为伴。 道一于毒潭边枯坐,心神尽数沉入体内。
炼气四层中期的修为已然稳固,丹田内伪基凝实旋转,吞吐间灵力奔涌如溪,较之先前的小河涓流,已是云泥之别。
青石烙印蛰伏于手背,温润微凉,偶有幽光流转,似饱食巨兽假寐,敛去滔天凶威,只余深不可测。
他并未急于求进,反而将大部分心神用于锤炼灵力,巩固境界。《厚土经》心法运转不休,将汲取自毒潭的精纯灵络反复淬炼,去其最后一丝驳杂,唯留至精至纯的戊土精华,缓缓沉淀于伪基之中,使其根基越发雄厚,隐现磐石之象。
于此绝地,心无旁骛,进展反倒一日千里。虽无丹药外力相助,然此地于他而言,便是最大的机缘。偶尔,他亦会分出一缕神识,小心翼翼探入那仅剩小半的毒潭。
潭中毒力虽被吞噬大半,残余者依旧骇人,却再也难以对他造成致命威胁。
青石烙印对此地毒力已极为“熟稔”,甚至能自发汲取丝丝缕缕,缓缓转化,反哺自身,虽不及初次那般猛烈,却胜在细水长流,无时无刻不在微末增长着他的修为。
这一日,他正凝神内视,忽觉青石烙印传来一丝极细微的异样悸动。并非对毒力的渴望,而是一种……共鸣?指引?
他心中一动,循着那丝感应,将神识缓缓投向下方毒潭深处。此前他注意力多在吸收转化,未曾细探潭底。
神识穿透粘稠毒液,艰难下探。数丈之后,触及潭底淤泥。那淤泥亦非凡土,漆黑如墨,蕴含着更为浓郁的阴寒毒煞。而青石烙印的微弱感应,正源于淤泥之下!
道一沉吟片刻,终抵不过心中好奇。他深吸一口气,周身土黄色灵光一闪,护住己身,旋即纵身跃入毒潭。
冰寒刺骨之感再度袭来,却已在他承受范围之内。他运转灵力,排开毒液,如同游鱼般向下潜去。很快便触及潭底淤泥。
他伸出手掌,覆盖其上,催动青石烙印。
嗡! 烙印微热,一股吸力透掌而出,并非汲取毒力,而是如同清扫尘埃般,将表层的漆黑淤泥缓缓吸开,露出下方景象。
淤泥之下,并非岩石,而是一片更为深邃的暗赭色“地壳”!这地壳质地奇异,非金非石,触手冰凉坚凝,其上天然生成着无数繁复扭曲的纹路,似符非符,似图非图,透着一股古老苍茫、又带着几分邪异的气息。
青石烙印的悸动,正源于这些暗赭纹路!
道一屏住呼吸,仔细观摩。这些纹路看似杂乱无章,但以神识感应,却能发现其内蕴藏着某种极深奥的韵律,仿佛是一种天然形成的、禁锢与疏导地脉之力的奇异阵势!
而许多关键节点处的纹路,已然黯淡、断裂,甚至被一种污秽的漆黑物质堵塞,使得整个阵势运转滞涩,甚至逆冲,将原本应滋养山川的地脉灵气转化为滔天毒煞,淤积于此!
“地脉淤塞……原来如此!”道一心中豁然开朗。
灰袍人所言非虚!此地果然是青岚山地脉一处重要节点,却因莫名缘由而淤塞异变,或许是天然变故,或许是人为破坏?化灵为毒!
这暗赭色地壳及其上的天然阵纹,便是地脉本身的显化!而青石烙印,竟能与之产生共鸣,甚至……能吸纳疏通其淤塞的“毒素”?
师尊当年是否也发现了此地?他是否也曾试图疏通地脉,却最终失败,甚至因此遭劫?
无数疑问涌上心头。
道一尝试着将手掌更紧地贴在那暗赭地壳上,全力催动青石烙印。
这一次,烙印不再吸收周围的毒液,而是将那股奇特的吸力,直接透入地壳之下的淤塞节点!
轰! 仿佛触动了某个开关,整个毒穴微微震颤起来!地壳之下,传来沉闷的、如同地龙翻身般的轰鸣!
一股远比潭中毒液精纯百倍、却也狂暴百倍的淤塞地脉毒力,如同决堤洪水,顺着青石烙印的吸力,疯狂涌来!
道一浑身剧震,如遭重击,哇地喷出一口鲜血,脸色瞬间惨白!这股力量太庞大、太暴烈了!远非他现在所能承受!
他想要切断联系,却发现自己根本无法阻止!青石烙印如同一个被彻底激活的饕餮,贪婪地吞噬着这来自地脉深处的“毒源”,疯狂转化,反哺出难以想象的磅礴灵络,强行灌入他的体内!
经脉瞬间被撑得剧痛欲裂,丹田伪基疯狂旋转,发出不堪重负的嗡鸣,修为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疯狂暴涨!
炼气四层后期!巅峰! 半步五层!
道一眼中闪过骇然,这不是修炼,这是填鸭!是毁灭!再这样下去,他必将被这庞大的能量撑爆!
危急关头,他福至心灵,不再试图阻止能量涌入,而是将全部心神沉入《厚土经》,引导着这磅礴如海的能量,不再仅仅用于提升修为,而是疯狂冲刷、锤炼、拓展经脉与丹田!甚至尝试着,去凝聚第二道、第三道伪基的虚影!
以这狂暴的地脉之力为锤,以自身为铁,行那破而后立之举!
痛苦达到了极致,他的身体表面渗出细密血珠,皮肤下仿佛有无数小鼠窜动,整个人如同一个即将爆炸的光球。
就在他感觉意识即将涣散的刹那——
青石烙印猛地一震,吞噬力度骤然减弱。那暗赭地壳下的轰鸣也渐渐平息,似乎某个小的淤塞点被暂时疏通,狂暴的能量宣泄告一段落。
道一如同虚脱般瘫倒在潭底,浑身浴血,动弹不得。体内乱窜的能量缓缓平复,伤势虽重,根基却未毁,反而因这极限的锤炼,经脉丹田的韧性与容量都提升到了一个恐怖的程度。
他的修为,最终稳定在了炼气四层的最巅峰,距离五层只有一层薄纸之隔!而其实际灵力的浑厚程度,远超寻常炼气五层修士,直逼六层!
更重要的是,在他丹田之内,那原本唯一的伪基旁,赫然又多了一道极其微小、却真实存在的伪基虚影!
虽然黯淡不堪,远未凝实,却意味着一条前所未有的、艰难却潜力无穷的道路,已在他脚下显现雏形!
他躺在冰冷的潭底,望着上方昏暗的毒液,大口喘息,脸上却难以抑制地露出一丝劫后余生的笑容。
疯狂,却也值得!
……
就在道一于地下毒穴搏命之时,青岚宗表面,却是一派仙家气象,风平浪静。
天枢峰,云海之上。 赵天龙闭关的洞府石门紧闭,灵气氤氲,隐有龙吟之声透出,声势惊人。外界皆言,赵师兄天纵奇才,此次闭关,金丹大道可期。
戒律堂偏殿。 三长老望着西北方向,眉头微蹙。赵家近日动作似乎收敛了许多,暗蛟卫也仿佛蛰伏起来。但这反常的平静,反而让他心中不安。
那个叫石野的杂役落入药渣谷禁地,尸骨无存,此事透着蹊跷,却查无实据。他只盼赵天龙真能安心突破,莫要再行差踏错。
杂役院,药渣谷。 孙胖子日子依旧浑浑噩噩。少了那个让他膈应的“石野”,他舒心了不少,虽然清理进度依旧被上头责骂,但好歹没再出什么大乱子。
他偶尔会瞥一眼那幽深的矿坑隘口,心里嘀咕一句“死得好”,便又将注意力转移到如何克扣杂役那点微薄灵石之上。
青溪坊市。 依旧人来人往,热闹非凡。百晓阁的侍者面无表情地送出情报,收回灵石。
关于“道一”的悬赏,渐渐很少有人再提起,仿佛那个来自伏牛山的少年,早已彻底消失在这茫茫黑风山脉之中。
无人知晓,一场巨大的风暴,正在这看似平静的湖面之下悄然酝酿。
地底毒穴之中,道一缓缓坐起,擦去嘴角血迹,眼中精光内蕴,如宝剑藏于匣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