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中刚刚透出一缕曦光,往日熙攘的建安镇城门楼外,今日却有了几分不同,不高的门楼里外,乌泱泱站满了人,目光都聚焦在缓步而行的几匹坐骑和一辆青幔的马车上。
一行人穿过城门,赵德顺领着建安镇一众耆老、里正,以及百姓,恭恭敬敬地垂手而立一侧,见人来了,赶紧上前深深一揖到底:
“侯爷一路珍重!卑职……卑职定当谨记侯爷教诲,洗心革面,勤勉任事,不敢再有半分懈怠!建安镇的百姓,就是卑职的衣食父母,卑职……卑职定当爱民如子,鞠躬尽瘁!”
顾溥的目光轻扫而过,声音不高,却是每个字都敲在赵德顺的心尖上:“赵德顺,你的话,本侯记下了。建安镇的一草一木,本侯亦会记下。若再闻你尸位素餐,疏于职守,令百姓受苦,或再出李家这等盘踞地方、为祸乡里的蠹虫,休怪本侯的刀,认得你,却不认得你头上的乌纱!”
“是!是!卑职不敢!绝不敢!”
赵德顺头的垂得更低,崭新的官袍已被冷汗浸透出一片深色。
而另一侧的小满早就跳下了车,被孙三牛拉到一边:“小满,这个油饼你带着,我今日特意去买的!”
“呵呵,还是三牛你最好了!”小满满意的抱在怀里。
“听说京城可大了,掉个铜板都找不着!你……你可别被人欺负了!”三牛说着说着就红了眼圈。
小满想挤个满不在乎的笑,嘴角却有点发僵:“瞧你那点出息!小爷我是谁?宋慈后人!到了京城那也是响当当的人物!谁敢欺负我?”看着三牛通红的眼睛,声音也跟着发涩
“好啦好啦,别跟个娘们似的哭唧唧。等我在京城站稳脚跟,吃香的喝辣的,一准儿给你捎信!到时候,你来找我!我带你逛遍京城,吃遍那什么楼什么阁的肘子!”
“真的?”孙三牛眼睛一亮,旋即又黯淡下去,
“京城那么远……路费好贵的……”
“笨!”小满一把搂过他的脖子,低语:“我教你的都学会了?”
“嗯!差……差不多了!”
“那不就成了!”小满眼睛瞟向正在听训的赵德顺身上:
“老赵那儿,多赚点赏钱!攒够了就来!”
“这……这也行!?”
“怎么不行!”
“好!”
赵德顺本就冷汗直冒了,突然又是一哆嗦,今天侯爷的气场太强了些!
“小满,小满啊!”陈伯拿着一布包颤巍巍地走上前,塞进她手里:“小满啊……拿着,这是你爹当年留下的几本旧书,还有他那套家伙什的养护法子……我都给你誊抄了一份……京城……万事小心。”
陈伯扯起袖口擦了擦眼角的泪,那个看着长大的孩子,突然要走了,舍不得,真舍不得呀!
小满看着手里的布包,鼻尖猛地一酸,用力吸了吸鼻子才压住了泛出的泪:
“陈伯,你放心!我会好好的!等我……等我回来给你带京城最好的梨花白!”
“诶,好,我等着,等着!”
这边还告着别,人群里不知道谁先喊了一声:“侯爷青天!为我们除了李家那窝毒蛇啊!”
这一声如同投入静水的石子,瞬间激起了层层涟漪。
一个须发皆白的老翁扑通跪下:“多谢侯爷大恩大德啊!李家倒了,那黑心的米价终于跌下来了!前日我去米行,新米才卖十五文一升!足足降了一半啊!家里的小崽子们,总算能多吃几顿饱饭了!”
“是啊是啊!”一个挎着菜篮的妇人抹着眼泪接口:“以前李家那帮畜生,当街纵马踩坏我的菜摊子都不敢吭声,现在……现在街面上太平多了!我今早去井边打水,那水都感觉比往日清甜些!”
她的话引来一片带着泪花的哄笑和附和。
“还有那李怀安!呸!祸害了多少姑娘!”一个汉子愤愤地啐了一口,
“现在可好,天收了!侯爷您就是咱建安镇的再生父母!”
“侯爷一路平安!”
“多谢侯爷,侯爷一路保重!”
“……”
顾溥翻身下马,朝着眼前黑压压跪倒一片的百姓,深深一揖,话不需多言,人在做,天在看,百姓心中自会有一杆称!
顾溥再次上马:“启程!”
一声令下,秦陌跟着驱马向前。
宋小满赶紧跳上马车,从车窗探出半个身子,用力地挥着手。
江野坐在车辕:“驾!”
官道的黄土扬起与薄雾一起缓缓散开,让车马的背影印在久久不愿散去、仍在挥手眺望的百姓眼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