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养老院总裹着一层淡白的雾,消毒水味混着熬粥的米香飘在走廊里,几个坐轮椅的老人在护工搀扶下慢慢挪向活动室,轮轴压过地砖的“吱呀”声,在安静里格外清晰。沈砚和陆时走进大门时,护士长正拿着晨检表核对名字,看到两人的警服,手里的笔顿了顿,连忙迎上来:“沈警官,陆警官,是还有什么要问的吗?”
“找刘姐,案发当晚值班的护工。”沈砚的目光扫过走廊尽头的休息室,“她今天上班吗?”
护士长点头,指了指楼梯间旁的储物间:“在里面整理被褥呢,昨晚值了夜班,本该下班的,说还有点活没干完……”话没说完,储物间的门就开了,一个穿蓝色护工服的女人走出来,手里抱着一摞叠好的床单,头发随意挽在脑后,露出的手腕上有几道浅浅的红痕。
这就是刘姐。沈砚记得第一次走访时,她站在人群最后,始终低着头,问什么都只说“不知道”“没看清”。此刻近距离看,才发现她眼底有很重的青黑,像是好几晚没睡好,手指攥着床单边角,指节泛白,连叠得整齐的床单都被捏出了褶皱。
“刘姐,想跟你了解点事。”陆时先开口,语气放得温和,避免让她觉得压迫。刘姐的身体明显僵了一下,眼神躲闪着,下意识往护士长身后缩了缩:“我……我知道的都跟你们说了,那天晚上我一直在一楼值班,没看到什么可疑的人……”
“真的没看到?”沈砚往前走了一步,目光落在她手腕的红痕上,“上周三晚上十点左右,你是不是去过三楼?有护工说,看到你从赵静阿姨的房间方向走出来。”
这句话像颗石子投进水里,刘姐的脸色瞬间白了,嘴唇动了动,想说什么,却又把话咽了回去,只是攥着床单的手更紧了,指腹几乎要嵌进布料里。“没有……我没去过三楼……”她的声音发颤,眼神飘向窗外,不敢和两人对视。
陆时注意到她的小动作——每次提到“三楼”“赵静”,她的右手就会不自觉地攥紧衣角,这是典型的紧张和隐瞒的表现。他没有继续追问细节,反而话锋一转,提起了另一个名字:“李娟失踪前,是不是找过你?”
“李娟?”刘姐猛地抬头,眼里闪过一丝慌乱,像是没想到他们会提这个,“我……我和她不熟,就偶尔聊几句……”
“聊什么?”陆时盯着她的眼睛,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回避的力量,“是聊她看到的‘可疑人影’,还是聊她担心自己‘会出事’?”
“我没有!”刘姐突然提高了声音,又很快压低下去,肩膀微微发抖,“你们别问了,我什么都不知道,也什么都不能说……”
“不能说,还是不敢说?”沈砚的声音沉了下来,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照片,放在刘姐面前——是李娟儿子小宝的照片,照片里的小男孩抱着足球,笑得灿烂。“李娟现在失踪了,手机关机,家里没人,她儿子还在姑姑家等着妈妈回去。你要是知道什么,或许能帮我们找到她,也能帮她保住想保护的人。”
照片像是戳中了刘姐的软肋,她的眼泪一下子涌了出来,双手捂住脸,肩膀剧烈地颤抖着。护士长想上前安慰,被陆时轻轻拦住——现在,她需要的是释放情绪,而不是打断。
过了好一会儿,刘姐才放下手,眼睛红肿,声音带着哭腔:“是林辰……他来找过我,就在赵静阿姨出事的第二天早上。”
这句话让沈砚和陆时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确认的神色。刘姐抹了把眼泪,继续说:“他开车来的,把我叫到养老院后门的小巷里,手里拿着一张照片——是我儿子放学的样子,不知道什么时候拍的。他说……他说我要是敢跟警察说见过他,或者提一句三楼的事,就让我儿子‘再也回不了家’。”
“他承认自己去过三楼?”沈砚追问。
刘姐点头,眼泪又掉了下来:“他没明说,但他跟我讲,‘赵静的事是我做的,你看到的听到的,都烂在肚子里’。还说李娟已经‘懂事’了,让我学着点,别给自己找麻烦。我当时吓得腿都软了,我儿子才上小学,我不能失去他……”
“李娟找你时,跟你说了什么?”陆时拿出笔记本,快速记录着,“她有没有提到自己看到了什么,或者林辰对她做了什么?”
“李娟来找我是上周四早上,她脸色特别差,说前一晚看到一个穿黑衣服的人进了赵静阿姨的房间,还听到里面有争吵声。”刘姐回忆着,声音断断续续,“她跟我说,‘那个人好像认识我,走的时候看了我一眼,我会不会有事’。我当时还劝她别多想,现在想想,那时候林辰就已经盯上她了……”
“她有没有说,那个人穿的衣服有什么特征?或者有没有留下什么东西?”沈砚追问,试图从她的话里找到更多线索。
刘姐皱着眉想了想,摇了摇头:“她没说细节,就说戴着鸭舌帽,看不清脸。不过她提到,那个人身上有股淡淡的香味,像是……像是香薰的味道,和赵静阿姨房间里的‘星眠香薰’很像。”
香薰味。这个细节和之前的调查对上了——凶手买走星眠香薰,模仿沈玥的现场,现在又从刘姐的话里确认,林辰身上有同样的香味。沈砚拿出手机,调出林辰的照片,递给刘姐:“你看,是不是这个人?”
刘姐只看了一眼,就赶紧移开目光,点了点头,声音带着恐惧:“是他……就是他找的我,他当时穿的衣服,和照片里的这件深色风衣差不多……”
“你放心,我们会派人保护你和你儿子的安全。”陆时收起笔记本,语气郑重,“你提供的这些信息很重要,只要你配合,我们一定能抓住他,不让他再伤害任何人。”
刘姐听到“保护儿子”,紧绷的肩膀终于放松了些,眼泪又流了下来,这次却带着点委屈和庆幸:“谢谢你们……我这几天都睡不着,总怕他会对我儿子下手,现在终于敢说了……对了,李娟会不会有危险?她是不是也被林辰威胁了?”
“我们正在找她,一定会找到她的。”沈砚安慰道,心里却清楚,李娟的处境可能比他们想的更危险——林辰能威胁刘姐,自然也能对李娟下更狠的手,而李娟手里,或许还握着更关键的证据,才会选择“消失”来保护自己。
离开养老院时,雾已经散了,阳光透过树叶洒在地上,形成斑驳的光影。沈砚坐在警车里,翻看着刘姐的证词记录,手指在“香薰味”“威胁儿子”这几个字上划过:“林辰不仅心思缜密,还敢直接威胁证人,看来他很自信,觉得自己能掌控一切。”
“但他也露出了马脚。”陆时发动汽车,目光落在前方的道路上,“刘姐的证词,加上之前的监控、行车记录,现在已经能初步确认他和赵静案有关。接下来,我们可以申请搜查令,查他的住处和公司,找更多直接证据。”
沈砚点头,心里却还有个疑问——林辰为什么要杀赵静?为什么要模仿沈玥的死状?这背后一定和二十年前的孤儿院旧事有关,而赵静作为当年的副院长,显然知道些什么,才会被灭口。
“还有,李娟那边。”沈砚突然开口,“刘姐说李娟‘懂事’了,林辰肯定也威胁过她,但李娟没有像刘姐这样害怕沉默,反而选择辞职失踪,这说明她可能手里有能对抗林辰的东西,或者想找机会把证据交出来。”
陆时赞同这个想法:“我们可以从李娟的社会关系入手,查她的姑姑家,还有她平时联系密切的人,说不定能找到她的藏身之处。另外,技术科还在查那辆白色面包车的行踪,只要找到车,就能知道李娟被带到了哪里。”
警车驶离养老院,朝着警局的方向开去。阳光越来越亮,照在车身上,驱散了清晨的凉意。沈砚看着窗外掠过的街景,手指轻轻敲击着方向盘——林辰的威胁、刘姐的证词、李娟的失踪,还有那若隐若现的孤儿院旧事,所有的线索都在慢慢汇聚,指向那个隐藏在黑暗里的真相。
他知道,这场较量才刚刚开始。林辰就像一个擅长布局的棋手,每一步都走得缜密,但只要找到他的破绽,就能一步步逼近他,揭开他隐藏的所有秘密,包括二十年前沈玥死亡的真相。而现在,刘姐的证词,就是他们找到的第一个关键破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