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薄雾还未散尽,沈砚已驱车赶往矿场旧宿舍区周边的棚户区。市局的暂停令像块巨石压在心头,但他很清楚,当务之急是彻底洗清陆时的嫌疑——林辰的构陷不仅针对陆时,更是在切断追查“矿场-孤儿院”利益链的关键线索,拖得越久,证据被销毁的风险就越大。
棚户区多是矿场退休工人和家属,低矮的平房挤在泥泞的小路两侧,空气中飘着煤渣和柴火混合的味道。沈砚沿着记忆里的路线走,挨家挨户打听,终于在第三家院门口看到了正在喂鸡的张婶。五年前他追查姐姐车祸线索时,曾来过这里,张婶是少数愿意跟他多说几句话的居民。
“张婶,还记得我吗?沈砚,之前来问过沈玥车祸的事。”沈砚递过带来的两袋米,语气放轻。
张婶停下手里的活,眯眼打量他片刻,点点头:“记得,沈警官。你姐姐是个好姑娘,可惜了。今天来是……又有新线索了?”
“想问问您,三天前晚上十点左右,有没有看到我和另一个小伙子,在矿场旧宿舍区后门附近待过?”沈砚拿出陆时的照片,“就是他,穿深色外套,当时我们在等同事汇合,大概待了二十多分钟。”
张婶盯着照片看了会儿,忽然拍了下手:“哦,那天我起夜,正好看到你们俩在后门墙角站着!那小伙子好像挺着急,你还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抚他,对吧?我当时还琢磨,这大晚上的,警察同志又来查矿场的事了。”
沈砚心里一松,连忙拿出笔录本:“张婶,您能把当时看到的情况详细说一下吗?这对我们很重要,能帮这个小伙子洗清冤屈。”
张婶没有犹豫,从当天晚上的天气,到两人站立的位置、大致的对话语气(只听到沈砚说“别急,等同事到了再行动”),都清晰地说了出来。沈砚认真记录,让张婶核对后签了字,又用手机录了一段清晰的证言视频,这才谢过张婶,匆匆赶往警局技术科。
此时的警局会议室,气氛比前一天更压抑。林辰坐在桌前,手里把玩着钢笔,看着对面沉默的陆时,嘴角带着若有若无的笑意:“沈警官还没来?怎么,是找不到证据,不敢露面了?”
陆时攥紧拳头,刚要开口,会议室门被推开,沈砚拿着一叠材料走进来,将张婶的笔录、证言视频以及一份新的鉴定报告拍在桌上:“林警官,证据来了。”
他先点开手机里的视频,张婶清晰的声音透过扬声器传开,“……那天晚上十点十分左右,我看到沈警官和照片上的小伙子在旧宿舍区后门,两人没进去,就站在墙角说话,沈警官还安慰那小伙子……”
林辰的笑容僵了一下,随即又恢复镇定:“一个老太太的证词,说不定是记错了时间,或者被人误导了。”
“那这份呢?”沈砚拿起技术科的鉴定报告,“这是矿场床板下找到的铁盒的完整指纹鉴定。铁盒外侧有三个人的指纹:我、陆时,还有孙茂;内侧只有孙茂的指纹,且没有任何被擦拭、篡改的痕迹。如果陆时真的动过里面的照片,怎么可能只留下原始指纹?”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在场的队长和其他警员:“更重要的是,张婶的证言时间,正好和林警官提交的‘残缺监控’里陆时‘进入宿舍区’的时间吻合——陆时根本没进宿舍,只是在后门等同事,所谓的‘进入宿舍销毁证据’,完全是林警官用剪辑监控制造的假象。”
林辰脸色终于变了,他看着那份指纹鉴定报告,手指不自觉地收紧了钢笔。队长拿起笔录和鉴定报告仔细翻看,又看了看视频里张婶笃定的神情,重重地敲了敲桌子:“林辰,你提交的监控存在剪辑,又无法反驳这些证据,从现在起,陆时的嫌疑正式排除!”
陆时长舒一口气,看向沈砚的眼神里满是感激。沈砚微微点头,目光却没离开林辰——他很清楚,这只是第一步,林辰背后的“向阳孤儿院”黑幕,才是真正的硬仗。
会议结束后,沈砚刚要去医院探望老陈,陆时快步跟上他:“沈哥,我跟你一起去。老陈是我哥当年的工友,他醒了,说不定还知道我哥的事。”
沈砚没有拒绝,两人驱车赶往医院。病房里,老陈靠在床头,脸色依旧苍白,但精神好了不少。看到沈砚和陆时进来,老陈浑浊的眼睛亮了一下,挣扎着想要坐起来。
“老陈,您别乱动,慢慢说。”沈砚扶着他躺下,递过一杯温水。
老陈喝了口水,沉默了片刻,忽然红了眼眶:“沈警官,陆时……我对不起你们,也对不起陆明兄弟啊!当年的事,我知道得太晚,还被他们威胁,不敢说……”
“您慢慢说,别着急。”沈砚拿出录音笔,“我们就是来查清楚当年的真相,给死去的矿工和失踪的人一个交代。”
老陈深吸一口气,缓缓开口,声音带着岁月的沙哑和愧疚:“2019年那次矿难,根本不是意外!出事前半个月,陈涛(矿难死者)在算账的时候,发现矿场每个月都有一笔‘捐款’,名义上是给向阳孤儿院的,但他偷偷查了,那笔钱根本没到孤儿院账户,全进了刘建国的私人腰包!而且他还发现,刘建国用这笔钱买了不合格的安全设备,矿道早就有坍塌风险了。”
陆时猛地攥紧了床单,身体微微颤抖——这和他刚找到的哥哥日记里写的“刘建国挪用赔偿款给孤儿院”几乎吻合,只是日记里没说清楚“捐款”的去向。
“陈涛气不过,说要去举报,让刘建国给大家一个说法。”老陈的声音越来越低,带着恐惧,“结果没等他去,刘建国就找了孙茂,让孙茂‘处理’这件事。孙茂是刘建国的远房侄子,下手狠,他天天盯着陈涛,还威胁我们这些知情的人,说谁敢多嘴,就把谁‘埋’在矿里。”
“后来呢?矿难怎么发生的?”沈砚追问。
“出事那天,孙茂故意把陈涛安排到最危险的西矿道,还提前关掉了那里的预警设备。”老陈的眼泪流了下来,“矿道塌的时候,我们听到声音就往外跑,陈涛没来得及……刘建国对外说是意外,还给了我们一笔封口费,威胁我们不准乱说话。陆明兄弟当时不信,天天查,结果没过多久就失踪了……我们都知道,他肯定是查到了刘建国的老底,被他们害了!”
“哥……”陆时再也忍不住,声音哽咽,眼泪砸在床单上。他一直知道哥哥的失踪不简单,却没想到真相如此残酷——哥哥和陈涛一样,都是因为触碰了刘建国的利益链,才落得如此下场。
他猛地站起身,情绪激动得几乎要失控:“我要去找刘建国算账!我要让他为我哥和陈涛偿命!”
“陆时,冷静点!”沈砚伸手按住他的肩膀,这是第二次在他情绪失控时做出这个动作。指尖触碰到陆时颤抖的肩膀,沈砚没有像往常那样感到不适(他有轻微洁癖,不喜欢和人有肢体接触),反而觉得应该稳住这个被仇恨和悲痛淹没的年轻人。
陆时感受到肩膀上的力量,转头看向沈砚。沈砚的眼神平静却坚定,带着一种让人安心的力量:“现在不是冲动的时候,我们手里有日记,有老陈的证词,还有转账单的证据,只要把这些串联起来,就能让刘建国和林辰伏法。你现在去找他,只会打草惊蛇,甚至可能有危险。”
老陈也连忙劝道:“陆时,听沈警官的话!刘建国心狠手辣,你一个人去,会吃亏的!”
陆时看着沈砚,又看了看老陈,慢慢冷静下来,重新坐下,只是双手依旧紧紧攥着,指节泛白:“沈哥,我听你的。但我哥和陈涛不能白死,那些被他们害的人,都不能白死!”
“放心,不会的。”沈砚收回手,关掉录音笔,眼神变得无比锐利,“老陈的证词,已经把矿难的‘人为真相’说透了——刘建国挪用孤儿院资金、偷工减料导致矿难、杀人灭口掩盖罪行,这每一条都是重罪。现在,我们只需要找到更多证据,把‘矿场-孤儿院’的资金链彻底挖出来,就能让他们无所遁形。”
离开病房时,天色已近黄昏。夕阳透过医院的窗户,在走廊上投下长长的影子。陆时走在沈砚身边,忽然开口:“沈哥,谢谢你。如果不是你,我现在可能还背着嫌疑,根本听不到老陈说的这些。”
“我们是搭档,查清真相是一起的目标。”沈砚转头看他,嘴角难得露出一丝浅淡的笑意,“而且,这不仅是为了你的哥哥,也是为了我的姐姐。”
陆时愣住了:“沈哥,你姐姐……”
“我姐姐沈玥,五年前被人伪造成车祸害死,临死前说过‘他们用孩子的钱盖矿场’。”沈砚的声音低沉,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现在看来,她指的就是刘建国和林辰这群人。所以,这场仗,我们必须赢。”
陆时看着沈砚的侧脸,在夕阳的映照下,那张总是带着冷静的脸上,多了几分决绝。他忽然明白,沈砚一直在追查的,从来不止是矿场案,还有藏在背后的血海深仇。而自己,也不再是孤身一人——他们有着共同的目标,共同的敌人,还有着在一次次信任与支撑中,逐渐升温的羁绊。
“沈哥,”陆时停下脚步,认真地看着他,“不管接下来有多难,我都跟你一起查。就算市局暂停了你的权限,我们也绝不放弃。”
沈砚看着他,缓缓点头。阳光穿过两人之间的空隙,将身影叠在一起。林辰的构陷被打破,老陈的证词撕开了真相的一角,虽然前路依旧布满荆棘,但他们都很清楚,这场与黑暗的较量,已经到了最关键的时刻——而他们,绝不会退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