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生院二楼的临时办公室里,晨光透过蒙着水汽的窗户,在桌面上投下一片模糊的亮斑。桌上摊着孙茂的初步尸检记录,沈砚正用红笔在“钝器创口”“无反抗痕迹”等字样旁标注疑问,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在安静的房间里格外清晰。
陆时坐在对面的木椅上,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塑料袋里的工作证复印件——那是他昨天从矿场通道里带出来的,边缘还沾着未清理干净的黑泥。他的目光落在窗外,红星镇的屋顶还覆着一层潮湿的灰,远处矿场的方向隐约飘着警戒线的黄色,像一道扎眼的疤。
“吱呀”一声,办公室门被推开,老周顶着更重的黑眼圈走进来,手里攥着两张皱巴巴的通知,还有一叠空白笔录纸。他将东西往桌上一放,拉过椅子坐下,声音里带着掩不住的疲惫:“市局勘察队那边回话了,昨晚暴雨把矿场通道灌了半米深的水,里面的泥土泡软了,怕发生塌方,得等今天中午水退得差不多,明天一早再带专业设备下去。”
“明天?”陆时猛地抬头,攥着塑料袋的手指瞬间收紧,指节泛白,“不能今天吗?孙茂的尸体刚被运出来,刘建国肯定已经知道了,他的人要是趁这时候去通道里毁证据怎么办?”
老周揉了揉眉心,从口袋里掏出烟盒,又想起这是卫生院,只好又塞回去:“我跟勘察队争过,可积水没退,谁也不敢冒险。通道里的结构本来就不稳定,现在踩上去跟踩烂泥似的,别说找证据,能不能站稳都两说。”他顿了顿,将空白笔录纸推到两人面前,“而且局里催着要笔录,你们俩是最早发现尸体的,今天上午得把细节都捋清楚,尤其是通道里的环境、尸体的位置,一点都不能漏。”
陆时盯着桌上的笔录纸,喉结动了动,没说话。他脑子里全是昨晚通道里的场景——孙茂的尸体埋在泥土里,旁边散落着账本碎片,还有他没来得及仔细查看的角落。如果等明天,张野那帮人会不会趁着夜色溜进去?会不会把陆明留下的线索全毁了?十年都等了,他不能在最后一步栽在“等”上。
老周似乎看出了他的心思,拍了拍他的肩膀:“我知道你急,但现在得按规矩来。我已经让警员在矿场周围加了岗,24小时盯着,张野他们不敢轻易靠近。你放心,只要有证据,跑不了。”
说完,老周拿起勘察队的通知,又匆匆往外走:“我去跟岗亭的警员交代下注意事项,你们俩先看看笔录提纲,我半小时后回来。”
办公室门关上的瞬间,陆时猛地站起身,一把抓住沈砚的手腕,将他拉到窗边的角落。他的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沈砚,我们今晚再去一次通道。”
沈砚皱起眉,抽回手腕:“你说什么?老周刚说了,通道积水没退,而且警方已经封锁了,私闯进去不仅会破坏现场,还会让自己陷入危险。”
“危险?什么危险能比错过我哥的线索更危险?”陆时的声音陡然拔高,又迅速压低,眼里满是急切,“昨天我们只顾着抬孙茂的尸体,没仔细看周围!孙茂是会计,他既然把账本碎片带在身上,说不定还藏了其他东西——比如我哥的笔记,或者矿场资金的记录!刘建国肯定知道这些,张野昨晚被你盘问过,今天肯定会想办法去清理现场,等明天勘察队来,什么都晚了!”
“陆时,你冷静点。”沈砚按住他的肩膀,语气严肃,“你以为警方加的岗是摆设?张野现在被盯着,根本没机会靠近矿场。而且通道里的积水至少要到中午才退,晚上光线暗,泥土更滑,万一发生塌方,你连求救的机会都没有。”
“我有那两枚硬币!”陆时从口袋里掏出辰字硬币,龙纹在晨光下泛着冷光,“林辰说过,秘密入口有两道暗锁,硬币能打开。昨天我们只打开了第一道,里面说不定还有更隐蔽的地方,我哥的线索肯定在那儿!”
“就算有线索,也不能用命去换。”沈砚的语气软了些,但态度依旧坚决,“你哥失踪十年,你找了他十年,难道要因为这一次冲动,让自己也陷入危险?孙茂的死已经证明,刘建国为了藏秘密什么都做得出来,你现在私下去,不是送上门吗?”
“那我怎么办?”陆时猛地甩开他的手,眼眶泛红,“就坐在这儿等?等明天勘察队来,等刘建国把证据毁干净,再等下一个十年?沈砚,你没找过亲人,你不懂这种感觉——每多等一天,就多一分绝望,我不能再等了!”
“我不懂?”沈砚的声音也提高了几分,他指着桌上的尸检报告,“我昨天在解剖室里,看着孙茂头骨上的创口,看着那片烧焦的账本碎片,我就知道刘建国有多狠!我不让你去,不是不让你找线索,是怕你变成下一个孙茂!是怕你万一出事,连给你哥报仇的机会都没有!”
办公室里的空气瞬间凝固,两人对视着,一个眼里满是急切的执念,一个眼里藏着担忧的冷静。陆时看着沈砚,突然觉得一阵无力——他知道沈砚是为他好,可一想到陆明可能留下的线索会被毁掉,他就没办法冷静。
“沈砚,我必须去。”陆时的声音沉了下来,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我哥的线索不能断,孙茂的冤屈也不能白受。你要是不放心,可以不跟我去,但我不会等。”
“你!”沈砚气得攥紧拳头,他没想到陆时会这么固执,“你以为私自下矿是小事?一旦被警方发现,不仅会取消你的证人资格,还会以‘妨碍公务’拘留你,到时候别说找线索,你连卫生院的门都出不去!”
“那我也认。”陆时转身拿起椅背上的外套,“只要能找到我哥的线索,这点代价算什么。”
“陆时!”沈砚上前一步想拉住他,却被陆时躲开。
陆时走到门口,手放在门把上,回头看了沈砚一眼,眼神里有愧疚,却更多的是决绝:“对不起,但我不能等。”
说完,他猛地拉开门,脚步声在走廊里越来越远,只留下“砰”的一声摔门声,震得桌上的笔录纸都抖了抖。
沈砚站在原地,看着空荡荡的门口,胸口剧烈起伏。他知道陆时的性格,一旦做了决定,十头牛都拉不回来。他掏出手机,想给老周打电话,让他派人盯着陆时,可手指悬在屏幕上,却迟迟按不下去。
他想起陆时刚才泛红的眼眶,想起他攥着硬币时的坚定,想起他说“不能再等了”时的绝望。沈砚叹了口气,走到窗边,看着陆时的身影消失在卫生院的大门外,心里突然有了一个决定——他不能让陆时一个人去冒险。
桌上的尸检报告还摊着,孙茂的“无反抗状态下被偷袭”字样格外刺眼。沈砚拿起笔,在旁边写下“张野嫌疑”,又想起老周说的“2016年矿场资金流向”,手指轻轻敲击桌面。
或许,他不用阻止陆时——他可以跟着陆时一起去,既能保护他,也能第一时间找到证据。哪怕打破自己坚守的“规矩”,哪怕要冒一次险,也比看着陆时陷入危险要好。
窗外的水汽渐渐散去,阳光终于穿透云层,在地面上投下一道微弱的光。沈砚收起笔录纸,抓起外套往门外走——他得先找到陆时,在他做出更冲动的事之前,跟他一起面对矿场通道里的未知危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