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维·罗斯看着何维，试图从那张年轻得过分的脸上，解读出那句话的含义。
“在轨道上跑的牛仔？”
罗斯重复了一遍，他那颗被无数次Ipo和并购交易打磨得无比精明的大脑，感觉到了一丝跟不上的迟滞。
“对，就是paypal的那帮牛仔，”何维喝了一口咖啡，继续说道，“paypal的那帮牛仔是混乱的，是野蛮生长的，他们不遵守任何规则，所以他们跑得很快，快得足以抢在我们之前，在ebay那片草场上圈下他们自己的地盘。”
“他们的商业模式，在传统银行家眼里，充满了无法理解的风险。他们的客户，是一群匿名的、高流动的个人。所以，美国银行不会碰他们，富国银行会把他们的申请丢进碎纸机。”
罗斯点了点头，这点他深有体会。
【Ifpay】当初为了打通与传统银行的接口，也曾吃尽了闭门羹。
“但是，”何维的话锋一转，“总有一些银行，它们的基因，就是为了这些牛仔而生的。它们理解风险，甚至拥抱风险，因为它们本身，就是这个生态系统的一部分。”
“我说的，不是他们的马，也不是他们的草场。”何维的目光，再次变得深邃，“我说的是，为这片草场，提供水源的那条唯一的输水管道。”
……
与此同时，加利福尼亚州，帕罗奥图市，大学路。
paypal总部那间由旧车库改造的办公室里，空气凝固得像一块冷掉的奶酪。
外卖披萨的油腻气味，红牛能量饮料的甜腻气息，以及因为长期熬夜而散发出的汗酸味，共同构成了绝望的味道。
办公室中央的一块巨大白板上，那条代表着【FRAUd（欺诈）】的红色曲线，像一条挣扎着冲向悬崖的毒蛇，狰狞而刺眼。
一个年轻的工程师，猛地从椅子上跳了起来，他的声音，因为极度的恐慌，而变得尖锐。
“又一个欺诈！马克斯！又一个欺诈。这是被俄罗斯黑客攻破的账户！这次是一笔一万美元的交易！我们的风险控制算法，根本没能识别出来！”
办公室最里面的一个角落里，一个身材瘦削、脸色苍白、戴着厚厚眼镜的年轻人，缓缓地抬起了头。
他是马克斯·列夫琴，paypal公司的cto，编程天才。
他的目光，扫过那个年轻工程师屏幕上那段充满了漏洞的代码，眼中闪过无法抑制的厌恶。
“愚蠢的漏洞。”他用那带着浓重乌克兰口音的英语，冷冷地说道，“在做身份验证的时候，为什么还在用http协议？我上个星期就说过，所有的敏感数据传输，必须强制切换到SSL加密！”
在办公室的另一端，一个眼神锐利的男人，放下了手中的电话，他的脸上，挂着一种与周围所有焦虑面孔都截然不同的，冷静到近乎冰冷的表情。
他是彼得·蒂尔，paypal公司的cEo，一个有着哲学家气质的风险投资者。
“银行那边传来消息，”他的声音不大，却瞬间压过了所有的键盘声，“他们收到了超过五百起来自信用卡用户的投诉。他们正在考虑，单方面切断我们和mastercard的支付接口。”
这句话，像一颗在密闭空间里引爆的震撼弹。
所有敲击键盘的声音，都停了下来。
所有人都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这意味着死刑。
如果切断了支付接口，paypal这套依赖于信用卡体系的支付游戏，将会在一夜之间彻底崩盘。
就在这时，办公室那扇被各种贴纸弄得五颜六色的大门，被猛地推开了。
一个人，风风火火地闯了进来。
他身材健硕，头发微乱，眼睛里燃烧着一股偏执的光芒。
“马克斯！我们的新版UI，就是一堆狗屎！这个按钮的设计，完全违反了人类的直觉！还有这个配色的饱和度，会让所有用户都感到焦虑！我们必须……”
他一边说，一边快步地走向马克斯所在的角落，完全没有注意到办公室里那如同坟墓般的死寂气氛。
他就是埃隆·马斯克，他创办的x刚刚与paypal合并，此刻正负责着产品和用户体验。
“够了，埃隆！”
彼得·蒂尔冷冷地打断了埃隆·马斯克对UI设计的抱怨
埃隆·马斯克愣住了吗，终于察觉到了气氛的不对劲。
他的目光，落在了那块白板上，那条用红色标记的，如同失控心电图的欺诈曲线上，“发生什么了？”
“我们快死了，埃隆。”蒂尔的语气，平静得可怕，“那些隐藏在互联网阴暗角落里的蛀虫，正在一点点地，啃食掉我们的根基。而那些道貌岸然的银行家，正在准备，随时拔掉我们的呼吸管。”
埃隆·马斯克的脸色也变了，他立刻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我们的现金流还能撑多久？”
彼得·蒂尔看向cFo，后者艰难地吐出了一个数字：“如果不计入欺诈损失，大概六周。”
办公室里，连呼吸声都消失了。
“我去找硅谷数字信托银行。”马斯克那双火焰般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最后的疯狂，“我们还有信贷额度，硅谷数字信托银行的客户经理乔治是我们的朋友，他理解我们！我们必须再拿到一笔钱，撑到牌照申请下来！”
“没用的，埃隆。”马克斯·列夫琴的声音，带上了深深的无力感。
“我们的命脉，不只是钱。是Ach自动清算系统。”他指着白板上，另一张网络拓扑图，“我们所有的用户充值，所有的提现，都必须通过那条通道。而那条通道的阀门，就握在硅谷数字信托银行手里。如果他们迫于压力，关闭了这个阀门，我们就真的什么都没有了。”
办公室里，陷入了绝望的沉默。
这群硅谷最聪明的，充满了颠覆精神的牛仔，第一次清晰地感受到了那堵无法逾越的牌照高墙。
他们以为自己是在自由的荒野上驰骋，却没意识到，他们自始至终，都在一个透明的玻璃牧场里。
而那个能决定他们生死的唯一通道，正握在别人的手上。
……
纽约，公园大道。
“你看，戴维，这才是故事最有趣的地方。”
何维的手指，在桌面上画下了一条连接着paypal的唯一通道。
“paypal的这些牛仔们，之所以还能呼吸，不是因为他们自己有多强大。而是因为，在硅股有一家小小的硅谷数字信托银行，专门为他们服务。这家银行，为他们开设账户，处理他们的交易流水，甚至在他们快要烧光钱的时候，为他们提供救命的信贷额度。”
何维的眼中，闪烁着一种棋手看待棋子的掌控感。
“最重要的，这家硅谷数字信托银行，是paypal连接到美国金融体系主动脉Ach自动清算系统的，唯一的接口。没有这个接口，paypal所有的充值和提现，都将在一瞬间中断。它会立刻从一个神奇的支付工具，变回一个一文不值的数字垃圾。”
罗斯的瞳孔，在一瞬间，收缩到了极致，他明白了何维的意图。
这已经不是商业竞争，这是一种降维打击。
“戴维，我需要你，动用我们所有的资源。不是去收购paypal。而是去收购那家，为paypal、ebay以及硅谷超过百分之七十的科技初创公司，提供着最底层，金融清算服务的……”
何维的嘴角，勾起了一抹志在必得的微笑。
“硅谷数字信托银行。”
“我不要敌意收购，我不要任何讨价还价。我甚至不希望他们认为这是一次收购。”
何维站起身，他走到巨大的落地窗前，俯瞰着脚下那片代表着全球资本心脏的钢铁丛林。
“后泡沫时代的寒冬里，硅谷数字信托银行的日子也不好过。他们那些曾经被视为‘潜力股’的科技客户，如今成批地倒下，留给他们的，是天文数字的坏账。”
“所以，戴维。我要你带着一份，足以让硅谷数字信托银行偿还所有坏账，并且让他们的每一位股东和高管，都能实现财务自由的‘战略投资’协议，像一个‘救世主’一样走进去。”
“我们不改变它的名字，不更换它的管理层，甚至不干涉它的日常运营。我们只做一件事。”
“切断paypal的支付接口，让paypal破产清算。”
罗斯张着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在何维的棋盘上，paypal这群“牛仔”，这些被媒体吹捧为“新一代颠覆者”的天才，都不过是一群在何维铺设的金融轨道上奔跑的孩子。
何维可以随时，选择让他们的道路，变得顺畅。
也可以随时，选择将这条轨道彻底关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