忙活了一天，颜一先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家。
刚走到门口，就看到家里灯火通明，烟囱不断往外吐着白烟。
这都七点多了，妈怎么还开火做饭？
颜一先很快反应过来，拔腿就往家里走。
推开门一看，果然，父亲端坐在沙发上，何政委坐在一旁。
房间里烟雾缭绕，两个老头不知道抽了多少。
听到开门的声音，颜首长抬眼，“回来了？”
颜一先点点头，老老实实叫人，“爸，何政委。”
何政委看到颜一先都回来了，这才反应过来，抬起手表一看，抱歉地笑笑，“老颜，你看看我。”
“光顾着跟你说事，都没注意到这么晚了，我得走了。”
颜首长跟着起身，“吃了饭再走吧，省的回去麻烦。”
何政委摆摆手，“别，我爱人每天都等着我回家吃饭，要是没打招呼，可就不好交代了。”
颜首长展颜一笑，“行，其余的，明天再说。”
何政委点点头，出门前问，“一先，小宋怎么样？情况严重吗？”
“退烧了。”颜一先实话实说，“医生说，要是再晚一点，就要感染成肺炎了。”
何政委面色凝重，颔首表示自己知道了。
过了一会儿，胡文玉把饭菜都端上来，环视一圈，没看到何政委人。
“老何呢？”
颜首长摁灭了烟蒂，“回去了。”
“那今晚菜炒多了啊，一先，今晚靠你了啊。”
胡文玉说着，解下围裙，让颜一先去把碗筷都端出来。
一家人坐在一块儿，安安静静地吃饭，谁都没开口说话。
这是颜首长的习惯，食不言，寝不语。
天大的事情，都等吃完饭再说。
一顿饭结束后，颜一先摸了摸自己鼓鼓胀胀的肚皮，长长吁了口气。
总算吃饱了。
这两天为了找宋清延和闻熹，他们几个小队几乎是不眠不休地在荒漠深处搜寻。
幸好带着八块，这只黑狗比颜一先预想的还要能干。
饭后，胡文玉把泡好的龙井放到颜首长跟前，转身进厨房洗碗去了。
颜首长这才缓缓地问，“我听说，跟着宋清延一块儿失踪的，还有一个人？”
颜一先点点头，“是闻熹。”
颜首长浓眉一挑，有些惊讶，“闻熹？”
“她一个女同志，跟着魏教授他们进荒漠干什么？”
“爸，您认识闻熹？”
颜一先察觉到父亲语气里的熟悉和惊讶，觉得奇怪。
“当然，”颜首长看着一头雾水的儿子，嚓地划着火柴，又给自己点了根烟。
“闻熹不是宋清延的未婚妻吗？政审材料都交到我这里来了，我和老何看了半天，确定没问题才批准的。”
“什么？”
颜一先倏地站起来，一时间没控制住声音，惊讶地喊了出来。
颜一先的声音太大，惊到了正在厨房干活的胡文玉。
胡文玉擦了擦手，走到客厅，看着面色骤变的儿子，又看了看一脸莫名的丈夫，问颜一先，“怎么了这是？”
“一先，你说。”
“妈……”颜一先想到闻熹上次到家里吃饭，母亲满意喜欢的模样，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他自己现在脑子都是一团浆糊。
父亲的话，像一道晴空霹雳，打得他措手不及。
电光火石间，他眼前闪过在火车上，第一次遇见闻熹时，对方说的话。
“你们认识宋清延吗？”
“他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还有老宋，在颜一先转交闻熹留下的纸条时，宋清延当时问的是，“她还说了什么？”
……
所有散落在生活细枝末节里的怪异和别扭，在这一刻，终于都有了合理的解释。
闻熹是来兵团和宋清延完婚的？
不对。
闻熹面对老宋的态度，并不像一对恋人。
小桃也跟他说过，闻熹说了，暂时不考虑个人问题……
“爸，老宋的结婚申请提交了吗？”
颜一先再开口，只觉得喉咙里像堵着一团棉花，让他吞咽都困难。
他现在只觉得脑子里的想法和情绪像一团乱麻，像小时候捣乱没缠好的毛线团……他根本没办法冷静下来，从中间理出一个清晰的线头。
他定定地盯着父亲，生怕听到那个宣判死刑一般的答案。
颜首长愣住了，“没呢。”
“刚才我跟老何还在讨论，宋清延奇奇怪怪的，当时他人还没到兵团，两人的政审材料前后脚就寄到了。”
“我们以为两个年轻人挺着急的，仔仔细细地审核过，确定闻熹的家庭背景没问题，才告诉宋清延可以提交结婚申请了。”
“结果一直到现在，都没看到申请的影子，不知道他在搞什么。”
颜首长一字一句清晰地说着，胡文玉已经拼凑出了事情的大概。
“老颜，你再说一遍，闻熹跟宋营长是什么关系？”
胡文玉怔怔地看着丈夫，有些不敢相信自己刚才听到的一切。
“未婚夫妻啊，就等着结婚报告一批，两人就能领证了。”
“未婚夫妻？”
胡文玉如雷轰顶，一下呆住了。
那个年轻漂亮的女同志，一先特意回家作陪，小桃在自己面前说了不少好话的闻熹……
居然是宋营长的未婚妻？
好半晌，胡文玉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她有些愣怔地看着儿子，问道，“一先，这些事情，你知不知道？”
颜一先怔怔地摇头。
胡文玉轻抚胸口，松了口气。
幸好一先不知道，上次吃饭，她也没头脑一热，说出什么让双方都不好拒绝的话来。
事情还有转圜的余地。
颜首长不知道他们母子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一个两个语焉不详的，一个劲地追问闻熹和宋清延的关系，到底是为了什么？
“一先，你们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颜首长沉下脸，直觉他出去开会这段时间，家里发生了什么他不知道的大事。
颜一先咽了咽口水，下意识地不敢面对父亲严肃的目光。
从小到大，他最害怕的，就是父亲面无表情的样子。
什么都不说，光是仰靠在沙发上，冷冷盯着你的样子，就足以让颜一先冷汗直流。
“说！”
颜首长提高声音，吼得颜一先一哆嗦。
“爸，您先冷静冷静，听我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