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云此刻有点晕乎了,众所周知,喝了小酒之后,不管男女,都喜欢做游戏。
吕布作为酒国英雄,自然深谙此道,只笑眯眯地谆谆诱导,便不知不觉地让赵云跟着他的思路走。
“名震天下?”赵云摇晃几下,用手撑住桌案。
徐庶赶忙上前,把他搀扶坐下,暗暗心惊这酒效果竟如此显着。
赵云晃晃脑袋,神态已有醉意,微微眯眼道:“莫非你是...关东诸侯?”
“非也!”吕布举起酒樽,凑到他嘴边,“请子龙满饮此杯,待我报出姓名,定会吓你一跳。”
“我不信!”赵云笑了笑,举起酒樽再次一饮而尽,红着脸颊说道:
“谁人不知...虎牢关前,最闻名遐迩的,乃是三英战吕布,玄德公与我有旧,我岂会不认得,莫非你是...吕布不成?”
他笑着摇了摇头,很难将眼前这位邻家大哥一般的汉子,与那弑父烧城的吕奉先重合在一起。
“子龙好眼力!”吕布见他两杯下肚,便不再隐藏,直接亮明身份:“我便是九原吕布,”
赵云笑容凝固,猛然起身,却是无法站稳,踉跄几步,徐庶和吕布赶忙上前搀扶,这才没有跌倒。
“放开!”赵云甩开两人,背靠泥墙上,眼睛猩红:“你真是先杀丁原,后弑董卓的吕布,吕奉先?”
吕布就知他会是这种反应。
一朝污名,百年难洗。
他缓缓点头道:“没错,是我。”
赵云颓然而坐。
难得遇一知己,却是不忠不义的弑父者,这让他如何能接受。
汉末虽是礼乐崩坏,但孝道依旧是评价人品的首要评估方式,不孝就代表人品不堪,更何况连杀两父,这已经超出‘孝道’的范畴了,可以说是逆天都不为过。
“你走...”赵云指了指破损的院门,无力道:“就当...我们没见过。”
吕布闻言,并未动身,而是缓缓坐下,朝两人酒樽添满。
“想我吕布飘零半生,却挚友难寻,今日与子龙一见如故,终归是惨淡收场,虽是如此,我亦不悔此行,来!请满饮此杯,此后杀场再见,你我...只论生死。”
说完,他便举起酒樽一饮而尽。
赵云已然不胜酒力,昏昏沉沉又心情苦闷,正是借酒消愁之时,下意识便端起酒樽一饮而尽。
三杯下肚,饶是吕布都不敢这样喝,赵云初尝二锅头便被坑了一把,直接趴在案上,昏睡过去。
“还是太年轻了...”
吕布放下酒樽,摇头叹息:“如此不识人间险恶,正该进入吕家深造一番。”
他感慨完,便转身说道:“元直,进屋收拾收拾,该回去了。”
“温侯...”
徐庶脸色很是精彩。
只听吕布说有妙计,他还以为是借酒交友,没想到是将人灌趴下。
“如此...会不会太不仗义?”
吕布看着沉睡的赵云,惆怅道:“元直有所不知,这才是大义!”
徐庶大感意外:“此话何解?”
吕布缓缓踱步于院内,头仰45度,言语带着几分悲悯和无奈。
“子龙人品上佳,武艺超群,若是去辅佐仁德之人,只是锦上添花,不足以发挥其忠义贤能,岂不可惜?”
徐庶听糊涂了,忠义配仁德,绝配啊,何来可惜?
他抱拳疑惑道:“请温侯明示。”
吕布点了点头,继续解释起来:“我吕布不忠不义、不仁不孝,世人皆知,然我观元直和子龙,皆是忠义之人,若能在我作恶时,直言相谏,这便是大义所在。”
他猛然转身,郑重其事道:“仁德之君本就不嗜杀,你等辅之何用?
我则不然,烧杀抢掠样样精通,就连洛阳被毁,都与我息息相关。
当时若能得到元直和子龙辅佐,我必能及时醒悟,何至于让诸多百姓流离失所、朝不保夕。”
吕布走到徐庶面前,抱拳问道:“元直,布试问之,此为大义否?”
徐庶被这一番话弄得一愣一愣的。
听起来像歪理邪说,但仔细思索一番,似乎...还真是这么回事。
劝暴君从良,确实比劝仁君向善要有挑战性,史书也会留下浓浓一笔。
既如此,只能先委屈子龙了。
“我这就去进屋收拾包袱!”
...
真定以北,有一县城名曰灵寿,西临太行山余脉,滹沱河从城南流过,地势很是险要。
官道两旁的山脊上,吕嬛将指挥中军立在制高点上。
循着奔雷之声眺望,只见远处平原骏马奔腾、烟尘滚滚,正是牵招带领的五百突骑,顺着官道疾驰猛进。
纪灵小声说道:“都督,敌军先头已进伏击圈。”
“别急,”吕嬛嘴角扬起,双手抱臂,淡然说道:“牵招为人谨慎,想必不会冲阵在前,待敌中军至,方可伏兵尽出。”
纪灵点了点头,赞同道:“都督所言有理,我观敌军精锐,皆在队伍中间,想必敌军主将也在那里。”
吕嬛很是感慨。
纪灵虽在历史上表现平庸,但能带领十万将士征讨徐州,岂是泛泛之辈,跟在自己身边确实屈才了。
“都督请看!领军之人,为何是女人小孩?”
纪灵一声提醒,骤然令吕嬛神情一紧。
她低头望向山脚官道,果然有十余骑跑在前面,与后面的突骑队伍拉开一段距离。
而被拱卫其中的,是一个女子,一手搂着小孩,一手甩着缰绳,面露焦急之色,不时扭头朝后望去。
吕嬛总算明白了,为何牵招会放着平坦的安平、巨鹿一线不走,反而绕道真定。
她原以为袁绍消息灵通,想要在此堵住并州军的去路,没成想是要抓捕这些人。
但既然来了,就别想走了。
若是袁军有大队骑兵游弋尾随,她可不敢带着并州军进入井陉,到时候两头一堵,便是插翅难飞的局面。
五百突骑呈一条直线追入谷中,忽然敌军主将抬起右手,做出停止的动作,将追击的骑兵队伍缓缓叫停,继而摆出防御阵势。
‘此人好敏锐的战场嗅觉’。
吕嬛蹙眉,看到山脚下敌军的斥候四散,便知等不来最佳战机了。
“放滚木!弩箭攒射!”
“诺!”纪灵立马上前几步,站立在山尖之上,挥动令旗。
轰然巨响中,早已备好的巨木、礌石从两侧山上倾泻而下,砸倒无数乌桓骑卒,瞬间截断前路。
箭雨随即泼下,令突骑阵形大乱,战马惊嘶,人仰马翻。
几轮过后,死伤惨重。
见事不可为,牵招立即让队伍调转马头,想要沿着来路撤退。
吕嬛看得仔细,下令道:“全线出击,不降即死!”
“诺!”纪灵闻言,换了支令旗,再次卖力挥舞。
刹那之间,马蹄如同奔雷,从四面八方逐渐靠近。
成廉、魏越各带三百骑兵,以夹击之势堵住敌军的突围之路。
甘宁、张先亦是奋勇当先,沿着官道直插背后,令牵招首尾难以相顾。
不消片刻,围攻之势已成。
但并州军并不上前近战,绕着乌桓突骑机动飞奔,不断搭弓射箭。
外围的乌桓人纷纷中箭落马,如同被一层层剥皮的蒜头一般。
牵招不想死得如此窝囊,大喝一声,便带着仅剩的突骑发起冲锋。
他扬起长鞭狠狠抽打马臀,速度越来越快,但身边的亲卫却接连落马,滚落在地的尸体上,皆插着箭矢。
一声嘶鸣过后,牵招座下黑马前蹄失据,马脖上赫然上扎入一支弩箭。
战马扑倒在地,将他摔出去老远,滚了十数圈才停下。
他捡起同袍的长矛,双手握紧挣扎着站起身来。
半个时辰不到,身边的突骑死伤殆尽,他凄然一笑,拔出腰刀架在自己脖子上,正要用力拉拽时,一道女子声音传来...
“子经为何不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