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只乌鸦通体漆黑,连眼珠都像是两点凝固的墨,带着一种非活物般的死寂。
它就那么静静地立在枯枝上,与黎明前最深沉的黑暗融为一体,仿佛已在那里伫立了百年。
楚风的灵瞳猛地刺痛一下,视线中,那片薄薄的瓷片上,竟缠绕着一缕若有似无的怨气,与老窑工锁骨下的刺青,以及他手中那半截骨符的能量波动,同根同源。
不等他开口,那乌鸦像是完成了使命,双翅一振,没有发出任何声响,鬼魅般没入稀薄的晨雾中。
它喙中的瓷片随之脱落,在空中划过一道微弱的弧线,最终“叮”的一声,清脆地落在三人面前的石板路上,声音在死寂的山脚下显得格外刺耳。
苏月璃快步上前,用手帕小心翼翼地捏起那片瓷片。
瓷片边缘的断口极不规整,显然是某种器物上碎裂下来的一角。
她将其与楚风手中的骨符残片并排放在一起,借着微光仔细比对。
两者的材质截然不同,一个是骨,一个是瓷,但那半个“墟”字的书写笔法、雕刻力度,乃至字迹间蕴含的那股阴冷气息,竟如出一辙!
“不是巧合。”苏月璃的声音带着一丝凝重,“这块瓷片,和骨符,是同一时期、甚至同一个人留下的。骨符是信物,那这瓷片……又是什么?”
“是‘门’的一部分。”楚风缓缓开口,他的目光并未离开瓷片消失的方向,灵瞳的视野穿透了薄雾,却只能捕捉到一丝迅速消散的能量尾迹。
“老窑工说,昆仑墟是‘门’。如果门是真实存在的,那它必然有实体。这块瓷片,或许就是从‘门’上剥落的。”
阿蛮扶着刚刚稳定下来的小瓷,低声问:“是谁送来的?九幽门的人?这是在向我们示威吗?”
“不,更像是一个……引路者。”楚风收回目光,眼神锐利如刀。
他回想起昨夜强行“嫁接”执念时,从那股能量中窥见的一丝模糊信息。
九幽门内部并非铁板一块,除了元无相的嫡系,似乎还有其他势力在暗中博弈。
“他们送来这块碎片,是在告诉我们,‘门’已经出现了裂痕。”
他低头看向自己因为强行动用精血而略显苍白的手掌,感受着双眼中时不时传来的灼烧般的剧痛。
这痛感,如今成了他与小瓷之间的一道特殊链接。
只要他还承受着灵瞳反噬的痛苦,嫁接过来的九幽门执念就会被这股更霸道的能量死死压制,无法伤害小瓷。
“你们要的活祭,如今成了我的眼睛,我的哨兵。”楚风嘴角勾起一抹冷冽的弧度,“只要我还活着,小瓷这个‘容器’对他们来说就是个废品。他们想开启万瞳归心阵,就必须先杀了我,取走‘完整的眼睛’。”
苏月璃将瓷片和骨符一同收好,秀眉紧蹙:“这样太被动了。你把自己变成了靶子,九幽门所有的力量都会集中到你身上。而且,那个‘替我活着’的执念非常古怪,它似乎不单单是九幽门的印记,更像是小瓷与某个存在签订的契约。你用灵瞳反噬的痛苦去压制它,终究不是长久之计。”
“我知道。”楚风的语气平静得可怕,“所以我们不能等。元无相在等香火,等一个重新降临世间的契机。我们必须在他准备好之前,找到那扇门,然后……想办法彻底毁了它,或者,关上它。”
“可怎么找?”阿蛮满脸忧虑,“我们现在唯一的线索就是那个老窑工,可他明显对我们抱有敌意,视我们为破坏规矩的闯入者。”
“他会的。”楚风握紧了拳头,骨节发出轻微的声响,“因为我们动了净瞳泉,‘门’要开了。对他这个守门人来说,这是渎职,是灭族的大罪。他比我们更想把门关上。他缺的不是动机,而是一个能帮他关上门的‘钥匙’。”
楚风的目光落在自己手中的古玉上,那温润的玉石此刻却像一块烙铁,不断将灵瞳的力量和反噬的痛苦传导进他的身体。
他,就是那把钥匙。
天色渐渐亮了起来,鱼肚白的天际线撕开了一道口子,但阳光却迟迟未能穿透笼罩着阴山村的浓雾。
整个村子安静得像一座坟墓,听不到一丝鸡鸣犬吠,甚至连早起农人的声音都没有。
这种寂静,比任何喧嚣都更让人心悸。
“不对劲。”苏月璃侧耳倾听,脸色微变,“太安静了,这个村子……好像死了。”
就在她话音落下的瞬间。
一声沉闷而悠长的鼓声,毫无征兆地从村口的方向传来。
那声音不像是寻常的锣鼓,更像是一柄巨锤,重重地擂在了一面用人皮蒙成的巨鼓上。
声音低沉、压抑,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仿佛不是通过空气传播,而是直接敲击在每个人的心脏上。
楚风、苏月璃和阿蛮三人身形同时一僵,齐齐望向村口的方向。
第二声鼓响接踵而至,比第一声更加沉重,更加清晰。
空气中弥漫的怨气,仿佛受到了这鼓声的牵引,开始以一种肉眼难见的频率缓缓震动。
楚风的灵瞳中,能清晰地看到,那些原本散乱的能量丝线,正随着鼓声的节奏,一点点被理顺、编织,仿佛在构筑某种无形的力场。
这不是庆祝,也不是报时。
这是一种古老的仪式,是某种祭祀的开端。
咚!咚!咚!
鼓声开始变得密集起来,一声紧接着一声,如催命的符咒,沉闷的节奏仿佛在模仿一个濒死之人的心跳,一下下,都踩在了人神魂最脆弱的节点上。
楚-风的脸色彻底沉了下来。
他想起了老窑工的话,想起了墨三爷的血书。
元无相在等下一波香火。
这鼓声,不是为活人敲响的。
它是在……唤醒那些沉睡在地下的“东西”,为即将到来的“神”,献上第一道开胃的祭品。
香火,已经开始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