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尼克……尼克·刘易斯!” 戴维斯发出一声如同受伤野兽般的低沉咆哮,那声音仿佛不是来自喉咙,而是从灵魂深处撕裂而出。他整个人如同被绷到极致的弓弦猛地释放,化作一颗出膛的炮弹,以惊人的速度冲了过去!他甚至没有选择任何技巧,只是凭借着一股最原始、最直接的本能力量,用尽全身力气,一记沉重无比的右勾拳,带着呼啸的风声,狠狠砸在尼克·刘易斯的左脸颊上!
“砰!”
一声闷响,那是拳头结实接触到皮肉骨骼的声音。
尼克·刘易斯根本来不及做出任何有效的防御,或者说,在那一刻,他失去了防御的意志,根本就不想挡。他被这蕴含了全部愤怒的一拳打得整个人踉跄着向后倒退了好几步,才勉强稳住身形,右脸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红肿起来,嘴角破裂,一丝殷红的鲜血顺着下颌线流淌下来,滴落在他裸露的胸膛上,与那个狰狞的“x”形疤痕形成了刺目的对比。
戴维斯却没有因为这一拳而有丝毫缓解,他指着尼克·刘易斯的手指都在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仿佛承受着巨大的痛苦。他眼眶瞬间通红,泪水混着无法抑制的怒火奔涌而出,声音嘶哑而破碎:“原来是你!原来是你把我们都卖了!汤普森中校!丹皮尔上尉!托尼、史密斯、米勒、罗德里格斯……还有那么多弟兄!他们……他们不是堂堂正正战死的!是被你害死的!是被你这个叛徒活活出卖死的!” 他猛地踏前一步,几乎要贴到尼克·刘易斯的脸上,唾沫星子混着泪水飞溅,“你他妈还配叫‘加拉哈德’吗?!你他妈还对得起我们曾经在军旗下立下的誓言吗?!对得起我们曾经那么相信你的那颗心吗?!你把他们全都送进了地狱!你这个懦夫!叛徒!”
吼出最后几个字,戴维斯仿佛被抽空了所有力气,他猛地转过身,面向西面——那是他们来时浴血奋战的方向,也是汤普森中校、丹皮尔上尉和那么多加拉哈德队员最终倒下的方向,“扑通”一声双膝跪倒在地,用尽全身残余的力气,仰天嘶吼,声音悲怆欲绝,在空旷的林间久久回荡:“汤普森中校——!丹皮尔上尉——!弟兄们——!你们听见了吗?!你们死得冤啊!是我们瞎了眼让这个叛徒……让这个懦夫混在我们中间,害了你们啊——!我对不起你们——!我对不起大家啊——!”
吼到最后,已是泣不成声,只能用拳头疯狂地、徒劳地捶打着身下坚硬的土地。那哭声不仅仅是悲伤,更是一种信仰崩塌后的绝望和自我鞭挞。
尼克·刘易斯艰难地抬起手,用手背抹去嘴角不断溢出的鲜血,又低头吐出一口带着血丝的唾沫。他脸上所有的激动、辩解、愤怒,甚至那一丝残存的侥幸,都在戴维斯字字泣血的控诉和那绝望的哭嚎中,彻底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死灰般的平静,一种万念俱灰、被全世界抛弃的颓然和空洞。
尼克·刘易斯缓缓地环顾四周,他发现詹姆斯眼中带着痛心、复杂和一丝尚未消散的难以置信,但更多的是一种沉重的失望。詹有为持枪而立,眼神依旧冷峻如冰,没有丝毫动摇,仿佛在审视一个早已确定的死人。苟兽医别过了脸,不忍再看,但那紧抿的嘴唇和微微摇头的动作,透露着他的鄙夷和叹息。
而刚才被他踹倒的宾·汉姆和搀扶着宾·汉姆的钱宁·贝克,则面无人色,紧紧靠在一起,看向他的眼神里充满了劫后余生的庆幸和毫不掩饰的鄙夷。
没有同情,没有理解,只有冰冷的审判和彻底的孤立。
尼克·刘易斯惨然一笑,那笑容扭曲而难看,声音低沉沙哑,仿佛每一个字都在磨损他最后的生机:“没错……是我说的,是我没扛住……” 他重复着,眼神空洞地望向被茂密树冠切割得支离破碎的、灰蒙蒙的天空,“我对不起汤普森中校,对不起……丹皮尔上尉,对不起……所有死去的兄弟们。” 他深吸一口气,那气息带着林中湿冷的寒意和血腥味,仿佛是他与这个世界的最后告别。
“事到如今……看来……” 尼克·刘易斯的声音越来越轻,却带着一种诡异的决绝,“只有用这条命,才能洗刷我的耻辱……才能……向他们谢罪了。”
话音未落,异变陡生!
尼克·刘易斯动作快得超乎所有人想象,仿佛积蓄了最后所有的力量。右手猛地向腰后一探,抽出了那支前几天伏击日军运粮队时,从一名日军军曹尸体上缴获的南部十四年式手枪——那支被中国士兵戏称为“王八盒子”的武器。“咔嚓”*一声,他拇指无比熟练地扳开了击锤,动作流畅得没有一丝犹豫,冰冷的枪口随即毫不犹豫地、死死抵住了自己下颌柔软的皮肤!
“No!尼克!不要!把枪放下!” 詹姆斯瞳孔骤然收缩成针尖大小,心脏几乎跳出胸腔,他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狂吼,不顾一切地猛扑上前,伸出手想要夺下那支决定生死的手枪。
然而,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詹姆斯的手指甚至还没来得及触碰到尼克·刘易斯的衣袖。
“砰!”
一声枪响!
这一次,不再是拳头击打肉体的闷响,而是清脆、短促、带着金属破空质感,同时又异常沉闷的枪声!它撕裂了林间压抑的空气,惊起远处树梢上栖息的一群飞鸟,扑棱棱地飞向远方。
尼克·刘易斯身体猛地一僵,如同被瞬间抽走了所有的支撑一样。他抵在下巴的枪口处,一个小小的弹孔赫然出现,鲜血混着某些不可名状的东西从脑后方喷溅而出。他眼中最后一点微弱的光彩如同风中残烛般迅速黯淡、涣散,最终彻底熄灭。那具肌肉结实、曾经充满力量的身躯,此刻如同断了线的木偶,失去了所有生机,直挺挺地、沉重地向后倒去,“噗通”一声重重摔在铺满枯枝落叶的地面上。温热的鲜血迅速从他脑后和下巴的伤口汩汩涌出,无声地浸润着身下深色的土地,蔓延开来,形成一滩不断扩大的、刺目的暗红。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
“尼克!尼克!” 詹姆斯扑倒在地,双膝跪在尼克·刘易斯尸体旁,双手颤抖着将他的头部抱在怀里,徒劳地试图捂住那不断流血的伤口,大声呼喊着他的名字,声音里充满了痛惜、无法接受的颤抖和一丝愤怒,“你为什么这么傻!为什么非要走这条路啊!我们可以……我们可以想办法的……”
然而,回应他的,只有尼克·刘易斯空洞无神的双眼,以及林间穿过的、带着血腥气的微风。
戴维斯依旧跪在西面,肩膀剧烈地耸动着,沉浸在巨大的悲愤和自我谴责之中,甚至没有回头看一眼那具了结了一切的尸体。
詹有为缓缓放下了始终指向这边的步枪,眼神冷峻地扫过那摊鲜血,又警惕地望向四周的丛林,仿佛在确认这枪声会引来什么。
苟兽医深深叹了口气,摇了摇头,默默转过身,不忍心再去看那凄惨的场景。
而宾·汉姆和钱宁·贝克,则面无人色,如同两尊被吓傻的雕像,紧紧靠在一起,浑身抖得像秋风中的落叶。尼克·刘易斯这突如其来的、决绝的血腥自裁,远远超出了他们的心理承受能力。他们张着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有牙齿打颤的“咯咯”声清晰可闻,巨大的恐惧如同冰冷的潮水,已将他们彻底淹没。
尼克·刘易斯用最极端的方式,结束了自己的生命,也暂时堵住了所有人的质疑。他用死亡诠释了最后的、扭曲的、在他看来或许是唯一能偿还罪孽、面对战友的“忠诚”与“谢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