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林野那声“为了离开”的宣言余音尚未在楼道中完全消散之际,一个冰冷、机械、不带任何感情色彩的声音,如同直接烙印在他的意识核心般,突兀地响起:
【规则:找到未完成的约定。】
声音简短,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绝对性,仿佛是这个空间存在的唯一基石。
未完成的约定?
林野眉头微蹙,心中瞬间闪过无数念头。是与小夏的某个承诺?还是与其他人的?这个模糊的指向,如同在黑暗中投下的一缕微光,却又被更浓的迷雾所笼罩。
然而,还未等他细思,空间的规则已然开始强制执行。
眼前的光影如同老式电影放映机卡顿般,极其短暂地模糊、闪烁了一下。随即,一切恢复“正常”。但林野知道,有什么东西被重置了。
因为,那个他再熟悉不过的、带着无忧无虑欢笑的脚步声,再次从他身后传来。
“蹬蹬蹬……”
轻快,雀跃,充满了属于那个年纪的纯粹活力。
林野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僵硬了一下。他没有回头,但全身的每一个细胞都在尖叫着,诉说着那份刻入骨髓的熟悉与随之而来的、撕心裂肺的痛楚。
那个矮小的、穿着洗得发白的蓝色连衣裙的身影,如同按下了精确的重放键,分秒不差地,再次从他身边跑了过去。带着一阵微风,卷起地板上几缕尘埃,留下那串银铃般的、此刻却如同冰锥刺入他心脏的笑声。
她奔向的,是那条通往三楼、通往那个窗口、通往既定悲剧的楼梯。
林野几乎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遏制住自己冲上去阻止的本能冲动。他的拳头在身侧死死攥紧,指节因过度用力而泛出青白色,指甲深深陷入掌心,带来一丝尖锐的痛感,这痛感反而帮助他维持着最后一丝清明。
他知道,这是循环的一部分。是心魔设下的,最残酷,也最有效的陷阱。任何干涉,都可能引发不可预知的规则反噬,将他彻底困死在这个永恒的瞬间。
他只能像一个被捆缚在刑架上的囚徒,眼睁睁地看着那鲜活的生命,一次次义无反顾地冲向毁灭的终点。
无力感。
如同最冰冷、最粘稠的沼泽淤泥,从四面八方涌来,包裹住他,缓慢而坚定地将他向下拖拽。这种感觉,远比直接的攻击更加可怕。它侵蚀的是意志,是信念,是对于“改变”可能性的根本怀疑。
一次……
两次……
三次……
循环在无情地重复。
每一次,林野都强迫自己站在原地,如同一个冷漠的旁观者,看着那小小的身影带着同样的笑容,跑过同样的路径,消失在楼梯的拐角。每一次循环结束,那冰冷的、机械的规则提示音都会再次响起,然后场景重置,一切重演。
他试图在循环中寻找线索。他仔细观察小夏跑过时的每一个细节,她的表情,她的动作,她有没有说过什么特别的话……但一切都是徒劳。每一次,她都像是一个被设定好程序的精致玩偶,重复着完全一致的行为。
他也尝试过在循环开始的短暂间隙,快速检查周围的环境,墙壁,地面,那堆杂物……但除了那种无处不在的、令人窒息的真实感和被窥视感,他一无所获。那个“未完成的约定”,如同沉入深海的石子,不见丝毫涟漪。
随着循环次数的增加,内心的无力感和自责如同雪球般越滚越大。
“看啊,你又只能看着。”
“你什么也做不了。”
“这就是你的宿命,你注定要背负着这份罪孽,永远困在这里……”
那些源自他内心深处的、被循环放大的负面声音,开始在他脑海中低语,与那冰冷的无力感里应外合,试图瓦解他的防线。
他的呼吸渐渐变得粗重,眼神中开始浮现出难以掩饰的疲惫与一丝……濒临极限的动摇。意识海中,【青铜齿轮】的旋转虽然依旧稳定,但那青光似乎也黯淡了几分,仿佛在承受着某种无形的侵蚀。
就在又一次循环即将开始,那欢快的脚步声即将再次从身后响起的瞬间,林野猛地抬起头,望向那空荡荡的楼梯口,眼中充满了血丝,一种近乎绝望的嘶吼在他心中翻腾,几乎要冲破喉咙。
“约定……到底是什么?!”
他的声音在空寂的楼道里显得异常沙哑和无力。
这个问题,不仅是在问这片空间,更是在质问他自己,质问那段被他尘封了太久、以至于许多细节都已模糊的过去。
究竟是什么样的“约定”,拥有如此强大的力量,能够成为这片心魔领域的核心规则?能够将他这个已然完成心灵整合的“修复者”,都逼迫到如此狼狈的境地?
循环,依旧冷酷地继续着。
但林野知道,他不能就此沉沦。他必须找到答案。找到那个“未完成的约定”,不仅是打破循环的关键,更是他彻底理解并超越这段过往的,最后一把钥匙。
只是,这把钥匙,究竟藏在这无尽循环的哪一个角落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