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陵的春日暖阳透过雕花木窗,洒在蕙草宫的书案上。刘玥临摹着一幅江东风格的山水画,笔锋却总不自觉地带出蜀中青城山的险峻轮廓。侍女轻声通报:“王妃,王后宫中的执事女官前来,送来新制的春衫和宫规册子。”
刘玥搁下笔,看着那位举止干练的女官指挥小宫女将一摞摞衣物与书册搬入。衣物是精致的吴绣,册子上则详细规定了妃嫔日常言行、接见命妇的礼仪。她温和地道了谢,心中却明白,这是甄若在用无可指责的方式,让她熟悉江东的规则。
这不过是冰山一角。自婚典盟约签订后,一场无声的渗透在蜀汉全境悄然展开。庞宏坐镇金陵,一道道“援助”指令化作具体人事安排,如同涓涓细流汇入巴蜀肌体。
成都尚书台内,蒋琬看着新到的江东“治粟参赞”名录,对费祎叹道:“江东派来之人,皆称精通农政水利,然每道奏疏皆需副本送金陵备案,与直接管辖何异?”费祎默然抚过案上《吴蜀盟约》绢本,目光落在“军事咨议”条款上——江东参军陆瑁已持节入驻汉中大营,美其名曰“协防关中”。
汉中军府中,姜维按剑凝视沙盘,身后站着笑容温文的陆瑁。“伯约将军,魏军若自子午道来袭,可在此处增设弩台。”陆瑁将代表江东水师的赤旗插在汉水畔,“我军战船旬日可达,与贵部形成犄角之势。”姜维盯着那面刺眼的赤旗,指节发白。他深知,这“协防”实为掣肘,江东势力正通过水道渗入蜀地命脉。
更精妙的手段出现在经济领域。老麦派出的工匠团队以“改进蜀锦”为名,将江东的提花机与蜀地织锦术融合。当第一匹暗绣金纹的“吴蜀锦”问世时,甄若在金陵宫中专设的账房内,已同步更新了对应货值——这些新型锦缎的销售渠道,尽数掌握在江东商社手中。
而在交州边陲,于禁正以屯田总管的身份推行新策。这位昔日曹魏名将指着漓江畔的荒地对蜀吏道:“引荆襄稻种在此试种,产量若增三成,便可解蜀南粮荒。”他身后,来自江东的测地官正秘密绘制着南中地形图。于禁的北方背景使其建议更具“中立”色彩,却悄然将交州与蜀地的命脉更紧密地系于江东。
面对这温水煮蛙式的渗透,蜀汉朝堂出现诡异平衡。黄皓收受江东重礼,在刘禅面前盛赞“吴王仁德”;蒋琬等清流虽忧心忡忡,却不得不倚仗江东粮草维持民生;唯有姜维在给费祎的密信中写道:“陆瑁昨日竟过问军中裨将任免,蚕食之势已成!”
金陵宫中,刘玥的处境恰似蜀汉缩影。她已学会用吴语吟诵《越人歌》,却在梦中仍唤着“锦江”。某日她突发奇想,将蜀地蒟酱与江东梅卤调和,制成新品贡酱。甄若尝后难得展颜:“妹妹巧思,可命尚食监录方推广。”这句夸奖让刘玥恍惚——她似乎找到了在异乡宫廷的存在价值,而这价值正不知不觉为江东体系添砖加瓦。
暮春时节,庞宏向刘封呈上密报:蜀地十三郡中,已有七郡税赋经江东官吏稽核;汉中守军三成配给由金陵直供;白帝城码头泊位半数划归江东商船。刘封抚过奏报轻笑:“昔年武侯六出祁山未竟之功,今以锦缎稻粟得之。”
渗透与同化,如春雨润物,无声无息地重塑着巴蜀的山河。当蜀人逐渐习惯江东钱币的重量,当汉中军营飘起吴蜀双面战旗,一场没有硝烟的征服正在完成。而年轻的蜀汉公主望着镜中渐熟的吴宫妆扮,手中那包故乡的泥土,不知何时已掺入金陵的花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