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安二十七年元月初一,黎明前的黑暗浓重如墨,金陵城在凛冽的寒风中苏醒。昨夜一场罕见的冻雨,将玄武湖的万顷碧波彻底封冻,残存的枯荷断梗被晶莹冰凌包裹,宛如一柄柄斜插在巨大琉璃镜面上的青铜剑戟,在熹微晨光中反射出森冷寒芒。然而,这天地间的肃杀之气,早已被另一种更为炽热、磅礴的人间气象所冲散——今日,是刘封正式昭告天地臣民,受封“瀚王”,建立瀚国,统摄交、荆、扬、益四州之地的旷世大典。
辰时三刻·王府寝宫
寝宫内烛火通明,温暖如春。刘封仅着中衣,立于一面等人高的蟠龙纹铜镜前,神情肃穆。八名训练有素的侍从屏息凝神,正为他逐层穿戴那套繁复而庄严的十二章纹衮服。玄色上衣象征天,纁色下裳代表地,其上以金线、彩绣精心织就日、月、星辰、山、龙、华虫、宗彝、藻、火、粉米、黼、黻十二种图案,每一种都承载着天命与权力的至高寓意。当最后一条绣有云海纹样的玉带系妥,一名内侍躬身捧来那顶最为重要的九旒冕冠,玄表朱里,前后各垂九串玉珠,象征着王者对天地四方的洞察。
刘封却微微抬手,示意暂缓。他的目光越过璀璨的冕冠,投向一旁兵器架上那柄用锦缎包裹的剑。“取它来。”他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味。侍从小心翼翼地将那柄剑奉上。刘封亲手将其系于玉带之侧,冰冷的剑刃贴着重绣的衮服,形成一种极具张力的对比。这柄剑,是当年“湘水之盟”时,赵云留给他的信物。
恰在此时,庞宏手持一卷刚绘制完成的《四州疆域总图》:“主公,大喜!益州七郡最新户籍田亩册已全部送达,入库封存!姜维将军亦派快马呈上陇西详尽防务图,并附亲笔信,言愿效犬马之劳!”他哗啦一声展开那幅巨大的绢图,只见交州、荆州、扬州、益州四片广袤疆土被用浓烈的朱砂线条巧妙地勾勒连接,竟形成了一头昂首欲飞、爪牙毕现的狰狞蛟龙形态,龙首傲然北望,正对着中原腹地,寓意不言自明。
刘封凝视着地图上那片已纳入掌中的壮丽山河,目光最终落在那象征蜀地的龙腹之处,嘴角微不可察地扬起一丝弧度。
巳时正·南郊圜丘祭坛
祭天仪式在南郊新筑的圜丘举行。三百面蒙着蛟龙皮的巨鼓同时擂响,低沉雄浑的鼓声如同大地的心跳,震得祭坛四周松柏上的积雪簌簌落下。文武百官、各国使臣、以及获准观礼的士绅百姓,按品级肃立于寒风中,呵出的白气连成一片。
刘封身着全套冕服,腰佩利剑,踏着以朱砂染就的毡毯,缓步登上高达九重的汉白玉圜丘。他的步伐沉稳有力,每一步都仿佛踏在时代的节点上。身后,以庞宏、陆逊为首的文武重臣队列肃然,但细微之处仍可见暗流涌动:张昭等江东旧臣不时用眼角余光扫视着蜀地降臣的代表,观察着他们面对此情此景的神色;由蒋琬、费祎派来的蜀汉正式使团成员,则个个面色凝重,手中紧握的玉圭已被冷汗浸湿;大将王平、丁奉按剑立于武将班首,锐利的目光如同鹰隼,在观礼台角落的曹魏使团席位处停留了足足三息,无形的压力弥漫开来。
最高潮的时刻到来。司礼官唱诵完告天祝文,将镌刻着“瀚王刘封,恭承天命,抚有四州,永绥兆民”的玉版投入熊熊燃烧的圣火之中。玉版在烈焰中发出噼啪的爆裂声,青烟直冲云霄。紧接着,刘封拔出腰间那柄意义非凡的断剑,奋力斩断拴着象征四州水土的巨型青铜鼎的赤色绳索。巨鼎轰然倾覆,来自交州的朱砂、荆州的黄土、扬州的青泥、益州的白壤混合在一起,倾泻在祭坛中央,象征着四州疆土与民心的归于一统。
与此同时,刘封面向苍穹,朗声诵念《瀚王立国诏》:“朕闻天命靡常,惟德是辅……今承乾坤之眷,受臣民之推,谨告于皇天后土:立国曰瀚,王号曰封,统摄交、荆、扬、益,永续汉祀,底定南疆……”其声清越,穿透凛冽的冰雾,远播数里之外,惊起江滩芦苇丛中栖息的大片寒鸦,鸦群聒噪着飞向灰蒙蒙的天空,仿佛也在为这改天换地的一刻作见证。
午时·宣政殿册封大典
祭天礼成,銮驾返回宫城,更盛大的册封仪式在宣政殿举行。金殿之内,暖香缭绕,百官依序肃立。然而,当典仪官开始唱诵后宫册封旨意时,整个大殿的气氛变得尤为微妙和凝重,所有朱紫公卿都不约而同地屏住了呼吸,目光聚焦于御阶之下。
首先,甄若身着玄纁袆衣,头戴九翚四凤珠冠,从容出列,跪接金册宝玺,被正式册立为瀚王正妃,赐居长春宫,统领后宫。当她从内侍手中接过那方沉甸甸的纯金凤印时,宽大的袖口中不慎滑落一卷书册,身旁女官迅速拾起,眼尖的官员瞥见封皮上正是《江淮漕运革新策议》字样,这一无意(抑或有意)的举动,无声地向众人宣示了这位正妃不仅母仪后宫,更深度参与着王国的军政要务。
接着,大乔身着蹙金绣云凤纹礼服,受封为“宁国夫人”,赐居椒兰殿,旨意中明确赋予其“协理宗室事务,抚慰旧勋”的职责。当内侍宣读到这一条时,殿中那些原属孙吴旧部的臣子们,脸上不禁流露出几分欣慰与感慨之色。
最后,刘玥身着融合蜀锦与吴绣特色的宫装,受封为“蜀湘夫人”,入主蕙草宫。诏书中特别强调其负有“绥抚益州士民,沟通瀚蜀情谊”之责。听到这里,来自蜀地的官员纷纷垂首,心情复杂莫名。
三位王妃谢恩的姿态也耐人寻味:甄若行礼时,发髻上的九翚四凤钗纹丝不动,尽显正宫威仪;大乔微微躬身时,礼衣的领口不经意间翻出一抹玄色衬里,那是昔日孙策部众偏爱的颜色,暗含追忆;而刘玥的蜀锦宫装袖口处,原本传统的杜宇啼血纹样,却被巧妙地用吴绣技法修改,融入了江东的云水图案,象征着她努力适应新环境的决心。
未时·五明阁国宴
盛大的国宴在五明阁举行,觥筹交错,歌舞升平。然而宴至中途,曹魏正使荀俣突然起身,命随从献上一幅精工绘制的《九州寰宇图》,图中将瀚国四州标注得极为渺小,且颜色暗淡,其挑衅之意昭然若揭。席间顿时一片哗然。
刘封面色不变,放下酒觥,朗声一笑:“荀使者此图,山河歪斜,尺寸失真!”话音未落,他已抓起案上金爵,手腕一抖,金爵化作一道流光,精准地击碎在舆图上的黄河段!“孤的瀚海蛟龙,迟早要劈波斩浪,饮马洛水,澄清寰宇!”金爵碎裂之声清脆刺耳,伴随着他的豪言,震慑全场。大将丁奉几乎在同时按剑起身,一个手势,殿外甲士齐动,瞬间将曹魏使团席位隐隐包围,刀光闪烁,气氛骤紧。
庞宏趁此机会,高声宣布瀚国新官制:设立“瀚海台”,总揽四州军事机要,由陆逊任首辅大将军;成立“安民司”,管辖全国户籍、田亩、赋税,此职出人意料地由蜀地以干练着称的黄权出任;同时,授予蜀将姜维“靖北都督”的显赫虚衔,但其麾下各级将领中,却被巧妙地安插了七名由江东嫡系将领担任的参军,意在监督与制衡。
酉时·长春宫夜话
夜幕降临,喧嚣渐息。长春宫内,甄若卸去沉重的头饰珠翠,对镜自照,纤细的手指轻轻拂过耳后一道细微的、新结痂的伤痕——那是白日国宴间隙,一位蜀地世家出身的命妇“不慎”跌倒时,发间玉簪划过的痕迹。当刘封踏着清冷的月色步入宫内时,甄若神色如常,将一份用胭脂略点标记的绢帛呈上:“蜀中三姓七家往来图谱,黄皓侄女今日试图借向蕙草宫进献蜀绣之机,接触玥妹妹的贴身侍女,妾已令掌刑司妥善处置,对外称其染疾静养。”
这时,窗外夜空隐隐传来一阵幽咽的埙声,曲调是古老的《采薇》,带着淡淡的哀愁与苍凉,那是从椒兰殿方向传来的,属于大乔的旋律。刘封凝神倾听片刻,忽然开口:“下月十五,孙绍(孙策之子)行冠礼,加封会稽侯,食邑千户,令其参与瀚海台议事。”甄若闻言,唇角泛起一丝了然的笑意:“如此甚好,妾听乔姐姐这埙声,今夜总算添了几分暖意。”
而与长春宫的深沉、椒兰殿的苍凉不同,此时的蕙草宫依旧烛火高燃。刘玥并未歇息,她正将今日颁布的《瀚王立国诏》工整抄录一份,与诸葛亮临终前写给她的《诫子书》并排供奉在案头香炉之前。一名心腹侍女一边为她梳理长发,一边低声抱怨今日尚服局分配衣料时,将上等吴绣优先供给长春、椒兰两宫,而蕙草宫所得的蜀锦则质地稍逊。刘玥听罢,默然拿起金剪,剪断绣架上一条未完成的锦纹线头,平静吩咐:“从明日起,蕙草宫上下,暂停蜀绣,全员改习江东双面绣法。要绣,就绣最好的。”
亥时·观星台
夜深人静,刘封独自信步登上宫城最高的观星台。寒风凛冽,吹动他未系冠带的发丝。放眼望去,金陵城万家灯火如星罗棋布,更远处,是沉睡在黑暗中的、广袤的四州疆土。庞宏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他身后,手中捧着一方刚用猛火焙烧出炉、犹带温热的官印样本,印钮已从蛟形改为了更为尊贵的盘龙形。“主公,新铸的‘瀚王之玺’样本在此,龙钮规制……是否已逾臣子本分?恐惹物议。”
刘封接过那方沉甸甸的金印,在清冷的月光下仔细端详,印文“瀚王之玺”四个篆字深邃有力。他摩挲着温热的印身,目光却再次投向西北方向,那是汉中,是益州乃至通往中原的战略咽喉。“龙钮……暂且压下。”他将金印递还给庞宏,声音沉稳而坚定,“待我瀚军旗帜插上汉中城头之日,再铸此印不迟。”
庞宏躬身领命。观星台上,唯闻风声猎猎。那方新铸的“瀚王之玺”在皎洁的月光与未化的积雪映照下,泛着幽冷的青光,印文的深度经过特殊计算,恰好能穿透三层绢帛,留下清晰无比的印记,仿佛预示着这个新生王权的力量,必将深深烙印在这片土地的未来之上。
当次日黎明再次降临,金陵城头的守军已换上了绣有狰狞瀚海蛟纹的新式甲胄。而通往成都的蜿蜒驿道上,满载着新版《瀚王法典》与新政令的马车队伍,正碾压着破碎的晨冰,辘辘前行,将一个新的时代秩序,坚定不移地刻入巴蜀迷茫的晨雾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