脚步声在门外响起，沉稳而熟悉。
雷队长掀开草帘走了进来，他脸上那道疤在光线下显得愈发深刻，但眼神锐利如昔，手里拿着一个油纸包。他没多寒暄，直接将纸包放在我手边，是几块难得一见、带着油光的压缩饼干。
“能坐起来就好。”他声音不高，带着惯有的沙哑，“老韩把情况都跟你说了吧？”
我点点头，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粗糙的油纸边缘。“说了。‘门徒会’……‘乌鸦’……还有那些‘节点’。”
雷队长在我炕沿坐下，目光落在我被绷带包裹的左臂上，停顿了一瞬，又移回我的脸。“黑水峪那边，山体塌了大半，入口彻底封死。我们的人在外围守了七天，没发现那‘东西’出来的迹象，但也不敢靠太近。那地方的‘味儿’不对，连鸟兽都绝迹了。”他顿了顿，语气加重，“不过，这不代表事情结束了。恰恰相反。”
他身体微微前倾，压低了声音：“根据你们拼死带回来的情报，加上地下党同志冒死从敌占区传来的零星消息，我们现在基本可以断定，‘门徒会’和日军的部分秘密部队，存在某种勾结。他们不仅在寻找，而且在试图‘激活’或者‘制造’类似的节点。黑水峪只是其中一个，而且可能不是最重要的那个。”
我的心沉了下去。最坏的情况出现了——超自然的威胁与现实的敌人结合在了一起。
“他们的目的？”我轻声问，虽然心里已有了模糊而可怕的猜测。
“不清楚全部。”雷队长摇头，眼神凝重，“但肯定不是为了造福人类。老韩带来的那份‘守陵人笔记’副本，加上顾婉清日志里的记载，组织上请了一些懂行的老同志研究，推测‘门徒会’追求的，可能是通过献祭或者某种仪式，借助地底那‘旧日之影’的力量，达成某种……超越现世规则的效果。也许是召唤更恐怖的东西，也许是扭曲现实，也许是为他们那个所谓的‘神’打开降临的通道。而鬼子……”他冷哼一声，“多半是想把这股力量据为己有，当成一种我们无法理解的超级武器。”
超越现世规则……超级武器……这些词语让我不寒而栗。我想起黑水峪谷底那翻涌的灰雾和恐怖的阴影，如果那样的力量被有计划地引导、释放，甚至操控，所带来的灾难将远超目前我们所经历的任何一场战斗。
“那我们……”
“我们的任务没变，但更重了。”雷队长截断我的话，目光灼灼地看着我，“抗日要抗，这些藏在阴影里的牛鬼蛇神，也要打！而且，后者的威胁，从长远看，可能更大，更致命。”他停顿了一下，似乎在斟酌词句，“紫鸢焰同志，你现在的情况很特殊。你的能力，你和那块碎片的联系，是我们在面对这种超自然威胁时，为数不多能够依赖和反击的‘利器’。上级指示，在你身体允许的前提下，不仅要尽快恢复，更要尝试着去掌控它，理解它。我们需要知道，你这把‘钥匙’，到底能打开什么样的锁，又能关上什么样的‘门’。”
他用了“钥匙”这个词。与守陵人笔记中提到的“钥”的传说隐隐对应。我感到肩头仿佛压上了千斤重担。
“我……明白。”我深吸一口气，努力让声音听起来更坚定，“我会尽力。”
雷队长点了点头，脸上露出一丝极淡的、算是安慰的表情：“不急，先把身子养好。‘山魈’需要你，这场战争，也需要你。”他站起身，拍了拍军装上的尘土，“另外，有个情况要告诉你。我们在清理黑水峪外围时，发现了一点东西。”
他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布包，小心翼翼地打开。里面是一小块焦黑的、似乎是什么金属器物的碎片，边缘扭曲，上面残留着极其微弱、但让我怀中碎片瞬间传来刺痛排斥感的黑暗能量。除此之外，还有几片被烧得只剩一角的、材质特殊的黑色布片，上面用暗红色丝线绣着一个极其诡异、难以辨认的符号，看上去像是一只抽象化的、睁开的眼睛，又像是一扇扭曲的门扉。
“这是在爆炸边缘发现的，应该是某个‘门徒会’成员身上的遗物，没被完全摧毁。”雷队长指着那个符号，“这个标记，以前从没见过。不是日军的，也不像已知的任何民间教派。老同志们也认不出。你……有没有印象？”
我仔细看着那个符号，一种莫名的厌恶和寒意从心底升起。我确定从未见过，但它散发出的那种冰冷、窥探、仿佛要将人灵魂吸入的感觉，却隐隐与“乌鸦”带给我的印象有几分相似，但又有所不同。
“没有。”我摇头，“但感觉……很不好。”
“我们也是同样的感觉。”雷队长将布包重新收起，神色严峻，“这很可能是一个新的线索，指向‘门徒会’更深层的秘密，或者……他们背后可能存在的其他势力。你多留心，如果以后在感知中遇到带有类似‘味道’的东西，立刻报告。”
“是！”
雷队长离开后，病房里重新恢复了安静。阳光依旧温暖，但我却感到一股寒意从脚底蔓延。敌人的面目非但没有清晰，反而更加迷雾重重。“门徒会”、“乌鸦”、未知的符号、潜在的勾结……还有那深埋地底、虎视眈眈的“旧日之影”。
我闭上眼，将心神再次沉入体内，感受着那丝微弱的力量。这一次，我不再仅仅是被动地感受其生机，而是尝试着，像握住一把无形的刻刀，去引导它，去理解它内敛圆融表象下，那源于毁灭与新生的本质。
路，果然还很长。而我的火焰，必须在更深的黑暗中，找到燃烧下去的方向，与意义。
窗外的风声，似乎也带上了一丝不同以往的、来自远方的呜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