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魈”分队驻地的空气仿佛凝固了，老猫牺牲的消息像块沉重的铅坨压在每个人心头。没人说话，只有粗重的呼吸和武器擦拭时金属与布帛摩擦的沙沙声。小石头眼睛红肿，一遍遍检查着他的步枪，动作机械而用力，仿佛要把所有的悲痛和愤怒都摁进枪膛里。
我靠坐在土墙边，怀里那块“生命之树”碎片传来一阵阵微弱却持续的冰凉，像是在哀悼，又像是在警示。脑海中反复回放着老猫拉响手榴弹时那决绝的背影，还有那个黑袍祭司站在尸骸中间、冷漠如同石雕的身影。仇恨的火焰在胸腔里灼烧，但越烧，心却越冷，一种近乎实质的杀意在四肢百骸流窜。
雷队长从指挥部出来，脸上那道疤在油灯下显得更加狰狞。他没看我们，径直走到空地中央，声音嘶哑，却像淬了火的刀：“都给我听好了！哭丧着脸，杀不了鬼子，也报不了老猫的仇！”
他目光扫过我们每一个人，眼神像刀子一样刮过皮肤：“咱们‘山魈’，干的就是刀头舔血的营生！老猫走了，他是条汉子，没给咱八路军丢人！现在，窝囊气都给我咽回去！把力气，留给沟底下那帮畜生！”
他猛地提高音量：“主力部队已经就位！明天拂晓，总攻‘死人沟’！咱们分队的任务，是尖刀！是眼睛！都给我把招子放亮，爪子磨利索了！这一次，不要俘虏，不要活口！老子要那条臭沟里的东西，一个不留！”
“一个不留！！”所有人，包括我和小石头，都从喉咙深处发出低沉的咆哮，像一群被逼到绝境的狼。
那一夜，无人入睡。我们反复检查着每一件装备，子弹一颗颗擦亮，手榴弹的拉环确保万无一失，刺刀在磨石上发出令人牙酸的声响。我默默感受着体内那股与大地相连的力量，它不再温和，而是像暗流般汹涌，带着一种我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冰冷锐意。我知道，明天的战斗，将不同于以往任何一次。
拂晓前最黑暗的时刻，我们出发了。没有口号，没有动员，只有一片沉默的、移动的阴影。主力部队的特务营和迫击炮排已经在前方展开，如同张开的布袋，而我们“山魈”，就是那把要率先刺入敌人心脏的尖刀。
再次靠近“死人沟”，那股混合着腐烂与黑暗能量的恶臭更加浓烈。黎明前的微光下，沟壑像一道大地狰狞的伤疤，死寂中透着一股令人不安的躁动。
按照预定计划，我们分队分成三个小组，从不同方向，借助地形掩护，向沟底渗透。我和小石头跟着雷队长所在的突击组，沿着上次侦察的路线，小心翼翼地向那怪物聚集的洼地摸去。
越靠近洼地，空气中那股腥臊气和黑暗能量的压迫感就越强。我怀中的碎片开始持续传来低沉的震动，警示着前方密集的邪恶存在。
突然，前方负责探路的一名队员猛地打出手势——有情况！
我们立刻伏低身体。只见在洼地边缘，几个暗绿色的身影正在焦躁地徘徊，正是那种鳞片怪物。它们似乎比上次更加狂躁，不时用爪子刨着地面，发出低沉的嘶吼。
“它们在警戒。”雷队长压低声音，“看来那穿黑袍的杂碎有所防备。”
他打了个手势，示意我们绕过这片明哨，从侧翼一块巨大的风化岩后面接近洼地核心。
就在这时，异变陡生！
洼地中央，那个穿着黑袍、戴着惨白面具的祭司毫无征兆地出现在一块高耸的岩石上。他手中那根缠绕着黑气的骨杖高高举起，晦涩的吟诵声在寂静的黎明前显得格外刺耳！
随着他的吟诵，洼地四周，包括我们刚刚试图绕过的那些怪物，眼睛瞬间变得一片血红！它们不再焦躁徘徊，而是如同接到了明确指令的猎犬，猛地抬起头，齐刷刷地朝着我们藏身的方向望来！
“被发现了！准备战斗！”雷队长怒吼一声，手中的冲锋枪瞬间喷吐出火舌！
“打！”
战斗在瞬间爆发！子弹如同泼水般射向那些冲来的怪物！然而，这些被黑暗能量强化的怪物速度极快，鳞片也提供了不俗的防护，子弹打在它们身上，大多只能溅起一串火星，除非命中要害，否则难以致命！
更可怕的是，它们的数量远超我们上次侦察！只见从洼地四周的岩石后、墓穴中，如同潮水般涌出数十只怪物，悍不畏死地朝着我们扑来！
“手榴弹！”雷队长一边更换弹匣，一边大吼。
几颗手榴弹冒着白烟飞入怪物群中！
“轰！轰！轰！”
爆炸的火光和破片暂时阻挡了怪物的冲锋，几只怪物被炸得支离破碎，粘稠的绿色血液和碎肉四处飞溅！但更多的怪物只是被气浪掀翻，很快又挣扎着爬起来，继续冲锋！
“节省弹药！瞄准眼睛和嘴巴打！”雷队长的声音在枪声和爆炸声中依旧清晰。
小石头趴在我身边，手中的步枪稳定地射击着。他脸色苍白，嘴唇紧抿，但眼神却异常专注，每一次扣动扳机，都有一只冲在前面的怪物惨嚎着倒地。他在践行对老猫的承诺，成为一个真正的战士。
我也举着手枪，凭借感知预判着怪物的动作，尽可能将有限的子弹送入它们脆弱的复眼或张开的巨口。但怪物的数量太多了，它们从四面八方涌来，我们小组的防线岌岌可危！
就在这时，我注意到那个站在高处的黑袍祭司。他依旧在吟诵，骨杖顶端的黑气越来越浓，似乎正在酝酿着什么更可怕的攻击！
不能让他完成！
我猛地将感知力集中，如同无形的尖刺，狠狠撞向那祭司手中的骨杖！这是我第一次尝试用这种力量进行主动攻击！
“嗡！”
脑海深处传来一声沉闷的巨响，仿佛撞上了一堵无形的墙壁！那祭司的吟诵声戛然而止，他身体晃了晃，惨白的面具转向我所在的方向，即便隔着头套和面具，我仿佛也能感受到那双眼睛中射出的、冰冷而惊怒的目光！
他显然没料到，除了枪炮，还有人能用这种方式干扰他！
虽然攻击被挡下，但他的施法被打断了！骨杖顶端的黑气剧烈波动，那些原本如同提线木偶般疯狂的怪物，动作瞬间出现了一丝迟滞和混乱！
“好机会！”雷队长敏锐地抓住了这个空隙，“火力掩护！突击组，跟我上，干掉那个装神弄鬼的！”
他亲自带着几名队员，如同猛虎下山，朝着那祭司所在的高地发起了决死冲锋！子弹如同狂风暴雨般为他们开路！
那祭司似乎被激怒了，他放弃了继续操控怪物，骨杖一挥，一道凝练的黑色能量箭矢，如同毒蛇般射向冲在最前面的雷队长！
“队长小心！”我嘶声喊道，同时再次集中意念，试图干扰那道能量箭矢，但距离太远，效果微弱！
眼看那道黑箭就要命中雷队长，旁边一名队员猛地将他推开，自己却来不及躲闪，被黑箭当胸穿过！他身体一僵，脸上瞬间蒙上一层死灰色，直挺挺地倒了下去，连惨叫都没能发出！
“大个！！”雷队长目眦欲裂，怒吼着继续冲锋！
趁着祭司攻击的间隙，他和另外两名队员已经冲到了高地之下！手榴弹如同冰雹般砸向祭司所在的位置！
“轰隆！！”
剧烈的爆炸将那块高耸的岩石炸得碎石横飞！烟尘弥漫中，那黑袍祭司的身影狼狈地翻滚下来，身上的黑袍被撕扯得破烂不堪，那惨白的面具也裂开了一道缝隙！
他显然没料到八路军的攻势如此悍不畏死，更没料到有人能干扰他的邪术！
就在这时，主力部队的迫击炮终于发言了！
“咻——轰！！”
“咻——轰！！”
密集的炮弹如同长了眼睛般，精准地落入洼地中怪物最密集的区域！巨大的爆炸声接连响起，火光冲天，泥土、碎石和怪物的残肢断臂被抛上天空！
炮火的覆盖，瞬间扭转了战局！怪物在爆炸中成片倒下，阵型大乱！
“吹冲锋号！全体冲锋！！”嘹亮的军号声响彻山谷！
埋伏在四周的主力部队特务营战士们，如同决堤的洪流，从各个方向冲入“死人沟”，刺刀在晨光中闪烁着寒光！
残余的怪物在失去祭司操控和炮火打击下，虽然依旧凶悍，却再也无法组织起有效的抵抗，在八路军战士悍不畏死的白刃战中被迅速分割、歼灭！
那个黑袍祭司见大势已去，挣扎着想要逃离。但雷队长怎么可能放过他！他如同疯虎般扑了上去，手中的大刀带着凄厉的风声，狠狠劈向那祭司！
祭司仓促间举起骨杖格挡！
“铛！”一声脆响，骨杖被大刀劈断！祭司闷哼一声，踉跄后退。
雷队长得势不饶人，第二刀紧随而至！刀光闪过，那惨白的面具连同下面的头颅，被齐颈斩断！一股腥臭的黑血如同喷泉般涌出，无头的尸体晃了晃，重重栽倒在地！
战斗，在朝阳完全跃出地平线时，结束了……
沟底一片狼藉，到处都是怪物的尸体和爆炸的痕迹，空气中弥漫着硝烟、血腥和那股特有的恶臭。八路军战士们正在紧张地打扫战场，补枪，收集战利品。
我和小石头互相搀扶着，站在一片焦土上，看着眼前的一切。胜利了，代价却如此惨重。老猫，大个，还有好几名熟悉的战友，都永远留在了这条充满罪恶的沟壑里。
雷队长提着滴血的大刀，走到那祭司的无头尸体旁，狠狠啐了一口：“狗杂碎！这就是祸害中国人的下场！”
他转过身，看着我们这些幸存下来的队员，脸上那道疤在朝阳下如同勋章。他什么也没说，只是重重地拍了拍离他最近的几名队员的肩膀，包括我和小石头。
那一刻，所有的悲痛、疲惫、后怕，仿佛都在这无声的拍打中，化为了更加坚硬的东西。
我们赢了这一仗，铲除了一个毒瘤。但我知道，这远远不是结束。“门徒会”和“乌鸦”依旧隐藏在暗处，地底的威胁并未根除，日寇的铁蹄还践踏着大半个中国。
路，还很长。
但看着身边这些浑身浴血、眼神却依旧明亮的战友，看着山谷上方那轮冉冉升起的、代表着希望与不屈的朝阳，我紧紧握住了怀中那块似乎也感受到胜利、传来一丝微弱暖意的碎片。
只要火种不灭，战斗，就将永不停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