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多多接起了一个电话，来自全国最大院线“万大影城”的区域总经理，李总。
“喂，李……”
“爸爸！”
电话那头传来了一个无比谄媚，无比亲切，无比热情的称呼。
钱多多吓得手机差点掉地上。
“李……李总，您……您别这样……”
“别叫我李总！叫我小李！”电话那头的声音带着哭腔，“钱总！钱爸爸！求求您了！再给我们加一点拷贝吧！”
“我们影院昨天晚上，为了抢你们最后两张票，两个观众直接在售票大厅上演了一出现实版的《男子自由搏击》！”
“我们真没拷贝了，电影的特效文件太大，我们当初为了省钱就没做那么多……”
“我们出钱！我们现在就派人拉着一车硬盘去你们公司楼下等着！您就发发慈悲，给我们多拷几份吧！”
“钱总！我代表我们万大给您跪下了！我们愿意把我们所有的ImAx厅，黄金时段的全部影厅，都留给《申城沦陷》！分账比例都好商量！三七，不！二八！我们二，你们八！行不行？！”
钱多多挂掉电话，他感觉自己像是在做梦。
曾几何时，这些高高在上的院线方都是需要他提着礼物，上门去求爷爷告奶奶的存在。现在，他们居然管他叫……爸爸？
这个世界太疯狂了！
在全国院线的“集体滑跪”下，《申城沦陷》的排片率以一种完全违背了市场规律的速度，火箭般疯狂飙升！
从首日的不到5%，到第三天的30%，再到第五天的……65%！
这是一个令人发指的垄断性排片率！
它像一台无情的抽水机，疯狂地抽干了市场上所有的观影人流。
而票房，也随之上演了一场足以被载入世界电影史堪称神迹的“神龙摆尾”！
首日，票房八百万被嘲笑。
第二天口碑发酵，票房三千万！
第三天周末来临，单日票房破亿！
第五天，总票房正式反超了那个曾经不可一世，如今已经彻底沦为背景板和计量单位的……《银河壁垒》。
一个星期后，总票房破八亿！
钱多多看着那个每分每秒都在疯狂跳动的实时票房数据。
他的手，在抖。
他的心，在颤。
他的大脑，已经被这巨大的幸福浪潮冲击得一片空白。
他深吸一口气，整理了一下自己的仪容，然后用一种近乎于朝圣般的庄严姿态，推开了老板办公室那扇被胶带封死的门。
办公室内一片黑暗，只有《二泉映月》那悲伤的旋律还在幽幽地回响。
鲜时光像一具失去了灵魂的风干木乃伊，蜷缩在老板椅上。
“老……老板……”
钱多多的声音因为激动，而显得格外洪亮。
“八……八个亿了！”
“我们的票房，已经八个亿了！！”
“根据业内最权威的预测，我们的最终票房可能会突破……五十亿！这将会是我们公司，有史以来最成功最伟大的一次投资！！”
他期待着老板会激动地跳起来拥抱他，然后宣布给全公司发十个月的年终奖。
然而！
蜷缩在椅子上的鲜时光，只是缓缓地动了一下，然后抬起头。
借着门缝里透进来微弱的光，钱多多看清了老板的脸，那是一张怎样的脸啊。
面如死灰，眼神空洞，嘴唇干裂，胡子拉碴。
他的脸上看不到一丝成功的喜悦，只有一种被全世界背叛，被命运反复鞭尸后，所剩下的极致麻木与绝望。
“出去！”
鲜时光的嘴唇动了动，发出了两个沙哑的不带任何感情的音节。
“可是老板……”
“我让你出去！”
钱多多落荒而逃。他感觉老板的眼神，比那艘外星母舰还要冰冷，还要令人不寒而栗。
办公室里再次恢复了死一般的沉寂，只剩下《二泉映月》还在婉转回荡。
鲜时光缓缓地从抽屉里拿出了一个诺基亚老年机吗，这是他为了防止自己手贱去上网看新闻特意买来的备用机。
他颤抖着手翻开通讯录，找到了一个他发誓这辈子都不会主动去联系的名字——
马总！
他按下了拨号键。
是的！
他要干一件，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事情。
他要资助自己的竞争对手！
他想求求马总，让他再买点水军，再买点热搜，把他们那个已经烂到地心里的《银河壁垒》再炒一炒。
分流！他现在，只想要分流！哪怕是，分走一个观众也行啊！
电话通了。
“喂，哪位？”
电话那头，传来了一个年轻陌生的女声。
“我……我找一下马总。”鲜时光的声音卑微得像一粒尘埃。
“您是？”
“我是……他的一位……商业上的……朋友。”
“哦。”对面的语气，突然变得有些古怪。
“您找我们马总，有什么事吗？不过，他可能暂时接不了您的电话了。”
“为什么？”
“因为，他昨天晚上在公司开会的时候突然血压飙升，口吐白沫……”
“现在，人还在医院躺着呢。”
“嘟……嘟……嘟……”
电话被挂断了，鲜时光握着那个诺基亚手机，久久都没有动。
最后一根救命的稻草也断了。
他缓缓地站起身，走到了那扇被他亲手用胶带封死的窗户前。他伸出手，用尽全身最后一丝力气。
“嘶啦——”
一声脆响！
他把那厚厚的胶带连同窗帘，一把扯了下来。
傍晚那刺眼的夕阳，像一把利剑瞬间刺穿了黑暗，照亮了整个房间。也照亮了，他那张生无可恋的脸。
他打开了窗，楼下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里三层外三层地围满了扛着长枪短炮的记者。
他们看到窗户打开，看到鲜时光出现，瞬间像闻到血腥味的鲨鱼一样疯狂地沸腾了！闪光灯像一片密不透风的星海，疯狂地闪烁着。
鲜时光面无表情地看着这一切。
他不挣扎了。
他悟了。
天要你赚，你不得不赚！
……
半个月后，《申城沦陷》正式下映。
最终票房定格在了一个足以让整个行业都为之颤抖，为之恐惧的数字上——五十八亿六千万！
庆功宴即将召开，公司的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幸福灿烂发自内心的笑容。他们都在讨论，今年的年终奖能发多少个月。
而他们敬爱的老板鲜时光先生，此刻正一个人坐在办公室里。
他的面前摆着一张邀请函，烫金的，来自遥远法兰西的……戛纳国际电影节。
他拿起那张足以让任何一个电影人都为之疯狂的邀请函，然后缓缓地把它折成了一架纸飞机，对着窗外轻轻一哈气，纸飞机飞了出去。
在空中划出了一道孤独、绝望、优美的弧线。
就在此时，系统的提示音响了。
【叮！】
那道他既期待又恐惧，冰冷的机械宣判声，终于降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