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只手带着皮革特有的微凉和坚韧的触感，力道极大，捂得江弄影几乎窒息，所有的惊呼都被堵在了喉咙里。她心中骇然，拼命挣扎，手肘向后猛击，双腿乱蹬，却如同撞在铁板上，徒劳无功。对方的身手显然远在她之上。
她被那股不容抗拒的力量迅速拖离了灌木丛，卷入旁边一处废弃许久的、堆放杂物的耳房阴影里。耳房内光线昏暗，弥漫着灰尘和霉味。
“唔……放……开！” 江弄影用尽力气从喉间挤出破碎的音节，恐惧与愤怒交织。
就在这时，那只捂住她嘴的手略微松开了些许，一个压得极低、带着一丝熟悉冷冽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
“别动，也别出声。”
是傅沉舟？！
江弄影猛地停止了挣扎，惊愕地侧过头，在昏暗的光线下，勉强辨认出身后那人紧绷的下颌线条和那双即使在阴影中也锐利如鹰隼的眸子。他怎么会在这里？祭祀不是还没结束吗？
傅沉舟没有解释，他的目光如同利刃，穿透耳房破败的窗棂，死死锁定在外面那个刚刚被江弄影怀疑的宫女身上。只见那宫女端着药盘，并未走远，而是在不远处的一棵古槐下停下，左右张望了一下，迅速将药盘底下藏着的一个极小纸卷塞进了树根处一道不起眼的裂缝里，然后若无其事地快步离开。
整个过程快如鬼魅，若非傅沉舟一直暗中留意着江弄影这边的动静（他终究不放心，仪式一结束便立刻寻来），恰好撞见她鬼鬼祟祟潜伏，进而发现了那宫女的异常，恐怕根本无法察觉。
“看到了？”傅沉舟的声音依旧低沉，带着一丝压抑的怒火和后怕。他不敢想象，若他再来晚一步，这个不知死活的女人单独对上那些暗处的魑魅魍魉，会是什么下场！
江弄影心脏狂跳，点了点头，刚要说话，傅沉舟却再次捂住了她的嘴，示意她噤声。
只见又一道身影，如同幽灵般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古槐下，是一个穿着低级宦官服饰、毫不起眼的小太监。他极其熟练地从树缝中取出纸卷，看也没看便塞入袖中，低头快步混入来往的宫人队伍，转眼便不见了踪影。
**人赃并获！还有接应！**
江弄影激动地抓住傅沉舟的手臂，用眼神询问：抓人？
傅沉舟却缓缓摇了摇头，眼神深邃冰冷。他松开了捂住她嘴的手，但揽在她腰间的手臂依旧没有放开，仿佛怕一松手她就会又去冒险。
“现在抓，最多除掉两个棋子，动不了根本。”他声音冷冽，“打草惊蛇，背后的毒蛇只会藏得更深。”
江弄影瞬间冷静下来。是啊，此人必定在宫中势力盘根错节，仅凭一个传递消息的宫女和太监，根本无法指认到她身上，她完全可以推出替死鬼。
“那怎么办？”她压低声音，有些不甘。
傅沉舟没有直接回答，而是低头看向她，目光落在她额角那已经干涸的血迹和略显苍白的脸上，眸色一沉：“你受伤了？” 他伸手，指尖轻轻拂过她的额角，那动作与他方才凌厉的气势截然不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
“没事，一点小伤，装的。”江弄影下意识地偏头躲了一下，有些不自在地解释。
傅沉舟的手顿在半空，随即收回，周身气息似乎又冷了几分。“装死？引蛇出洞？江弄影，你的胆子是越来越大了！” 他几乎是咬着牙说道，一想到她将自己置于如此危险的境地，他就控制不住那股想把她锁起来的暴戾冲动。
“不然呢？等着他们下次成功？”江弄影不服气地反驳，“至少我们现在知道，确实有人要对我下手，而且宫里还有他们的眼线！”
“孤自有分寸！”傅沉舟打断她，语气强硬，“从现在开始，没有孤的允许，你不准再擅自行动！给孤老老实实‘重伤昏迷’！”
他必须利用这个机会，反向追查，顺藤摸瓜，至少要弄清楚这股暗势力渗透到了何种程度。而江弄影的“重伤”，正好可以麻痹对方。
江弄影看着他阴沉却难掩担忧的脸色，知道他是担心自己，那句顶嘴的话终究没再说出口，只是闷闷地“哦”了一声。
就在傅沉舟面色阴沉，准备下令由他主导进行反向追查时，一只微凉的手却轻轻拉住了他的衣袖。
“等等！”
傅沉舟低头，对上了江弄影那双此刻亮得惊人的眸子。那里面没有恐惧，没有后怕，反而闪烁着他从未见过的、一种近乎……兴奋的光芒？
“殿下，这次……这次让我来，好不好？”她声音压得低低的，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恳求和跃跃欲试。
傅沉舟眉头瞬间拧紧：“胡闹！有人要取你性命，你当是儿戏吗？！” 这女人是不是吓傻了？
“不是儿戏！正因如此，才更不能打草惊蛇啊！”江弄影据理力争，眼睛瞪得圆圆的，“你看啊，我现在是‘重伤昏迷’的状态，对方肯定以为我得手了或者至少暂时构不成威胁，警惕心会降低！这是最好的调查时机！”
她越说越兴奋，仿佛找到了什么绝世好玩的游戏：“而且我跟你说，我从小就看《大宋提刑官》、《少年包青天》、《神探狄仁杰》，还有那个《犯罪心理》、《Lie to me》……反正就是各种破案话本！微表情、行为分析、心理侧写我都懂一点的！刚才那个宫女就是我靠微表情发现的！让我试试嘛，我保证，肯定能把那只老狐狸或者是老泥鳅给揪出来！”
她噼里啪啦说出一串傅沉舟闻所未闻的名词，眼神灼灼，就差指天发誓了。
傅沉舟：“……”
他看着她因为激动而微微泛红的脸颊，额角那点可怜兮兮的血迹，以及那双写满了“让我玩让我玩”的眼睛，一时间竟不知该气还是该笑。
**有人处心积虑要暗杀她，她倒好，不但不怕，反而比那杀手还兴奋？还想亲自上阵当什么“读心神探”？**
**这女人的脑袋里，一天到晚装的都是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他揉了揉突突直跳的太阳穴，感觉自己的偏头痛又要犯了。
“江弄影，”他试图用最后的威严压制她，“这不是你看的那些话本子，这是会死人的！”
“我知道！所以才要尽快把坏人揪出来啊！”江弄影抓住他的手臂，轻轻晃了晃，带着点她自己都没察觉的撒娇意味，“殿下~你就信我一次嘛！我保证，绝对不擅自行动，有任何发现第一时间向你汇报！你就让我……过把瘾，不行吗？”
她眨巴着眼睛，努力做出最真诚无害的表情。
傅沉舟看着她这副样子，心头那股无名火像是被戳破的气球，噗嗤一下，泄了大半。他发现自己对她这种带着点无赖和狡黠的恳求，简直毫无抵抗力。
**罢了。**
**摊上这么个不按常理出牌的女人，他能怎么办？**
**除了顺着她，宠着，还能怎么样？难道真把她锁起来？**
他重重地叹了口气，算是默许了，但语气依旧严肃得近乎警告：“好，孤可以让你参与，但你必须答应孤，千万、千万不能擅自行动！任何线索，哪怕再细微，也必须立刻告知孤！你的安全才是重中之重，明白吗？”
“明白！明白！”江弄影立刻点头如捣蒜，脸上绽放出得逞的灿烂笑容，像个终于得到心爱玩具的孩子，“殿下你最好啦！”
看着她明媚的笑脸，傅沉舟心底那点无奈也化作了淡淡的纵容和一丝连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柔软。他伸手，用指腹轻轻擦去她额角那点已经干涸的血迹，动作带着他自己都没意识到的温柔。
“记住你的保证。”他低声重复，像是在告诫她，又像是在告诫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