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千停了，她从秋千上上来，微笑着对云宁道，“长公主，你坐上去，我推着你。”
“好。”
云宁欢欢喜喜的坐在秋千架上。
谢宁瑶推云宁时，目光一直注视着她，当她发现云宁轻微转头朝孙楚刚才藏身的地方望时，心中有了猜测。
她再推一把后便松开了架子，朝云宁面前走去，发现云宁的笑容不如之前的灿烂，眼中甚至还有失落的情绪。
谢宁瑶证实了自己的猜想。
云宁与孙楚关系不一般。
云宁宫中护卫守卫在外宫，内宫中则多是些没有功夫的宫女与太监，孙楚方才所藏的位置，内宫的宫女太监不会发现，只有被秋千送上高处的云宁能发现，她刚来时见云宁笑的灿烂，想必便是因为看见了孙楚。
这两人的情趣倒是特别。
可云宁知道孙楚在那，又怎会将秋千架让给她呢？只有一种可能，那便是在她刚来时，云宁便看见孙楚走了，可她坐在秋千架上时，又看见了孙楚，说明孙楚是有意让她看见的。
他想向她传递消息。
云宁玩累了以后又拉着谢宁瑶进了她的寝宫，宫女将带有水珠的葡萄端上来，云宁迫不及待的拿了一颗塞在她嘴里，笑道，“谢姐姐，甜吧。你应该也玩累了，千万别跟我客气，这里的果子随便吃。”
谢宁瑶回应，“甜。”
待一盘水果消灭完，谢宁瑶打了个哈欠，有些为难道，“长公主，我有些困了，不知可否借你的偏殿休息片刻。”
云宁大方道，“没问题啊。”随后转头吩咐一个宫女道，“带谢姐姐去宫殿。”
云宁也乏了，谢宁瑶走后，她便沾着枕头睡着了。
待谢宁瑶来到偏殿后，云宁的宫女便自觉退下了，在偏殿门刚关上的那一刻，孙楚便现了身。
孙楚上下打量了她几眼，见她无事，便放下心，开口道，“谢公子的计划失败了，陆兄却不知，他几日前给我传信，说要回京。我得到消息后，便向他传信，让他暂别回京，他此刻回京便是找死，我却未收到回信。我想陆兄定是得到姑娘深陷囹圄的消息，置生死于不顾。陆兄为人执拗，或不听我的劝告。谢姑娘，孙某想请你亲写手书一封，劝阻陆兄回京。”
听完孙楚的话，谢宁瑶的拳头立即攥起，陆曜这个节骨眼上怎可回京？她扫视一圈，见偏殿内无纸笔，便转身避开孙楚，微弯身撕下自己的里衣，咬破自己的手掌，在纯白的里衣里写下一段话——若回京，余生便当不相识，生亦离别，死亦离别。
她将血书交给孙楚，“他认识我的字迹。”
孙楚将这血书塞到自己的衣襟里。
谢宁瑶问，“这些日子东亲王去了哪里？”
孙楚，“淮阳侯的死对东亲王打击很大，陛下见他成日里精神不济，便下旨将他调到东城兵马司历练去了。”
谢宁瑶冷笑一声。哪里是为了让东亲王历练，而是嫌自己的亲弟弟碍眼，寻个借口将他打发走罢了。
北城兵马司离皇城最远，且军纪严明，东亲王在里历练，便是个什么消息都听不到的聋子。
得到孙楚的确切答复后，谢宁瑶明白了哥哥在她手中写的那两个字的意思。
太后中毒清醒后身边亲信不但完全被调离身边，沈愈还趁机调了许多自己人监视太后，只是其中有多少段锋的人便不得而知了。
平日里可以充当太后眼睛的便只有东亲王一人了。且东亲王为人正直，身份高贵，若要知道他们兄妹二人如今的处境，定会为他们出头，如今宫中没有听到任何风声，那便只有一个可能，东亲王如今不在皇城。
而陛下近来行事越发肆无忌惮，像是将谁都不放在了眼里，这就说明陛下有了底气，而陛下的底气只能是军队给的。
中军左都督正好姓郑，名白，正好对应了哥哥给她写的那那个字。
且郑白手下几个营卫的军明日里正负责保卫皇城安危。
想明白其中关窍，谢宁瑶道，“我如今深陷囹圄，行动不得，孙千户可否帮我查一个人。”
“谁？”
“中军都督府左都督郑白。”
说到这，谢宁瑶的面色越来越凝滞，竟是破天荒的叹了口气，“我最怕的是这个郑白明面上是陛下的人，实际上却被段锋收买，那皇城便危矣。孙千户，如今我与我哥深陷囹圄，爹爹深受陛下猜忌，调查郑白身份之事便全仰仗你了。我也只相信你了。”
孙楚眉目低垂，素来硬挺的身子微有些弯曲，“孙某身份低微，手上也无人可用，谢姑娘，这个差事我不能接。我家中还有老母要养……还有”，有人要守护。
是啊，中军都督府的左都督那是何人？便是从前的韩灵见了也得礼让三分的人物。
且能坐上这个位置，定是人精一个，若要他发现有人暗中调查他，定会置之于死地。
谢宁瑶明白这个道理，孙楚也明白。
两人之间僵持着。
谢宁瑶突然双膝一弯，跪在了孙楚面前，双手合十祈求道，“瑶知孙千户上有老母要养，下有佳人在侧，这样的日子算是幸福美满了，不该去冒险，可孙千户想想，覆巢之下安有完卵？到时再行动，便一切都晚了。”
孙楚将谢宁瑶扶起来，抬步要走，谢宁瑶则失望的转过身，紧紧将眼睛闭上。她不想眼睁睁的看着唯一的希望从身边溜走。
唯一的光熄灭了。
谢宁瑶绝望之际却又听到孙楚道，“我答应你。”
谢宁瑶猛的睁开眼睛，眸光一亮，不可置信的望着孙楚。
孙楚凄苦一笑，带着赴死的决绝，“谢姑娘说的对，覆巢之下安有完卵。”他又重复道，“只是孙某身份低微，怕完不成这个任务啊。”
他的目光透过紧闭的门，朝云宁居住的地方看去，“谢姑娘若我遭遇不测，他们便拜托你了。”
“嗯。若你有事，我便是从了沈愈，也会保护她们。”
听到谢宁瑶的回答孙楚笑了，他知道，他所牵挂的人啊，若他出事，不用自己交代，谢姑娘也会替他照看的。
他又道，“你知陆兄前几日为何给我传信吗？”
谢宁瑶自然不知。
他道，“陆曜此行回来是想向你求亲的，他亲写求婚书，涂涂改改，满篇都是自己心意。他如今父母不在身边，谢家情况也不容乐观，求亲礼仪便不能按以往规矩来。但他又等及想为自己求个名分，便只求你答应，待时机成熟，再给你一场盛大礼仪。”
“陆曜此人不信鬼神，唯信自己，可唯有向你求婚之事，他心怀忐忑，便起了求神佛保佑的法子，他传信与我，回京之日，想去寒国寺上香，上香时他不愿易容，怕神佛保佑错了人，但他身份特殊，怕出意外，便写信于我，想让我掩护一番。”
孙楚说完便大步朝门口迈去。
他原本就不需要谢宁瑶的回答。
离门短短几步路的距离。
孙楚想了许多，又什么都没想。
他想这情字害人，却是人在逆境挣扎的勇气。
他想自己这半生凄苦，幼时丧父，又想起自己儿时与母亲相依为命的美好时光，想起自己努力进了锦衣卫，却因为貌丑而落的个与父亲相同的宿命，又想起与云宁之间相处的种种。他想起自己潜伏在暗夜里的艰辛，却又想起遇见陆曜这个知己。
他是幸运的，又或是不幸的，都没关系了，人生啊，不必纠结过往与来处，只管自己该做什么便好了。
他刚将门拉开，却见门口一道影子跑的极快。
他愣了一秒钟，随即运起轻功落在那人面前。
云宁脸上露出尴尬又纠结痛苦的表情，想要张嘴解释，却在说出第一个字的时候便弯唇哭了出来。
她的哭泣素来是无声的，却更加惹人怜爱。
且她相貌灼艳，一动一哭间便会散发出灼人的美，让站到她身前的人，不自觉的便想把整颗心都给她。
孙楚想，他对这个人早已由恨生爱了吧？
孙楚一步步朝她走了过去，云宁抬手制止他的动作，“别过来。”
云宁不是个傻子，相反十分聪明，平日里看着呆呆傻傻，脾气很好的样子，那是因为她觉得生活已经很苦了，努力装傻想让自己尝点甜头，可若她不装傻时，便很容易发现其中的不对。
她老早便发现了谢姐姐与孙楚之间的不对劲，这才偷偷跑到偏殿外。
正因为她十分聪明，谢宁瑶与孙楚所说的话她很快便明白了过来。
孙楚几步追上云宁，宫殿里的侍从全被云宁打发出去了，这里只有他们二人，孙楚便什么都不怕了，从后面环住她的腰，一点点低下头，将下巴搁在她的头顶，轻闻她发间清香，他生涩的叫着她的封号，“云……宁。”
云宁身子僵住了，站在原地大气不敢喘一声，她早已察觉自己对孙楚的情感不一样，自暗中恼自己是单相思时，孙楚这般对她，那是喜欢她吗？
她不是单相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