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世民踏入立政殿时,已近子时。殿内烛火温软,驱散了秋夜的寒意。长孙皇后还未歇下,正坐在暖榻边,怀里抱着襁褓中的幼子李治,轻轻哼着轻柔的曲调。小兕子已在乳母照料下安睡,内殿一片安宁祥和。
见李世民进来,长孙皇后抬起头,柔婉一笑,正要开口,却见他脸色异常凝重,眉宇间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疲惫和后怕,不由得心中一紧,轻声问道:
“陛下?这么晚了,可是朝中有棘手之事?”
李世民没有立刻回答,他走过去,挨着皇后坐下,目光先是落在她恬静温婉的脸上,又缓缓移到她怀中咿呀学语的李治身上。
这个小儿子,睡得正香,小脸红扑扑的,浑然不知在另一个“可能”里,自己将背负起一个庞大却暗藏危机的帝国。
“观音婢……”李世民的声音有些沙哑,他伸出手,极其轻柔地摸了摸李治柔嫩的脸颊,动作带着一种失而复得的小心翼翼。
他深吸一口气,仿佛下定了决心,将今晚在御书房,秦哲所说的那番关于“没有秦族”的未来,缓缓地、详细地,向长孙皇后道来。
他没有隐瞒,从大唐二百八十九年的国祚,到五代十国的乱世;从自己与父皇至死未能和解,到杜如晦、秦琼等人的早逝;从侯君集与承乾谋反的惊天巨变,再到……她自己在贞观八年便会因病撒手人寰的残酷“预言”。
随着他的讲述,长孙皇后脸上的血色一点点褪去,抱着李治的手臂下意识地收紧,身体微微颤抖起来。
她想象着克明兄、叔宝兄相继离世,陛下痛失臂膀的悲痛;想象着承乾被逼谋反,父子相残的人伦惨剧;更无法想象,自己若在几年后便抛下陛下和年幼的孩子们独自离去,那将是何等光景!丽质还那么小,雉奴尚在襁褓……
当听到自己会早逝时,她终于忍不住低呼一声,另一只手猛地捂住了嘴,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恐和后怕!怀中的李治似乎被惊动,不安地扭动了一下,皇后连忙轻轻拍抚,但自己的心跳却快得如同擂鼓。
“可怕……太可怕了……”她的声音带着颤音,脸色苍白如纸,“陛下……这……这若都是真的……没有秦族,我们……我们……”
她说不下去了,那种彻骨的寒意让她浑身发冷。
李世民将她冰凉的手紧紧握住,用力包裹在自己掌心,仿佛要将热量和力量传递过去。“是真的,观音婢。”他声音低沉而肯定,
“秦哲……他没有理由编造如此详尽又如此残酷的谎言。那一切,都合情合理,都是……可能发生的。”
他目光扫过殿内温馨的布置,看着健康活泼的儿女,感受着掌心皇后逐渐回温的手,一种巨大的庆幸和感激汹涌而来:
“可是现在,一切都变了!克明健在,叔宝勇武如昔,承乾在流求历练,日渐沉稳,泰儿也好学上进……而你,观音婢,你好好的,丽质好好的,雉奴也好好的……”
长孙皇后依偎在他肩头,心潮澎湃,久久无法平静。她回想起杜如晦病重垂危时,是秦族送来的神药和孙思邈的妙手将他从鬼门关拉回;
想起秦琼旧伤复发时,是龙首原的医术让他重获新生;想起承乾离宫前那股阴郁偏执之气,是在秦族那种截然不同的环境下才逐渐消融;更想起自己生育后一度虚弱的身子,也是在秦族提供的调养方子下日渐康健……
这一切看似偶然的相助,此刻串联起来,竟是在一点一点、悄无声息地扭转着那个令人不寒而栗的悲惨未来!
“秦族……秦王他们……”长孙皇后抬起头,眼中已盈满泪水,那是劫后余生的激动与无尽的感激,
“他们这是在……逆天改命啊!他们这是在救陛下,救大唐,也是在救我们这个家啊!”
她紧紧回握李世民的手,声音哽咽却无比清晰:“若非秦族,臣妾恐怕早已……陛下将独自面对朝堂风雨,承受丧妻之痛,更要眼睁睁看着骨肉相残,良臣凋零……那等光景,臣妾想都不敢想!”
李世民将她搂得更紧,下巴轻轻抵着她的发顶,嗅着她发间熟悉的馨香,心中充满了前所未有的踏实与坚定:
“是啊,逆天改命……如今,承乾、泰儿一同成长,兄弟和睦,皆是朝廷栋梁之相。丽质健康活泼,雉奴安然成长。大唐国力日盛,远超以往任何朝代。这……都是秦族带来的。”
他顿了顿,声音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明悟和决断:“观音婢,朕想明白了。秦族于我李家,于我大唐,恩同再造。
他们不贪权,不恋位,所求者,或许正如秦哲所言,一为雪耻灭仇,二为扶助华夏。朕……不能再有丝毫猜疑之心。这大唐的盛世,朕要与他秦哲,与秦族万千兄弟,一同开创!”
长孙皇后用力点头,泪中带笑:“陛下圣明!秦族乃天赐大唐之祥瑞,当以国士待之,
!臣妾相信,有秦族相助,陛下定能开创万世未有之盛世,我大唐必将国祚永昌,子孙绵延!”
夫妻二人相拥而坐,窗外月色皎洁,殿内灯火可亲。曾经的隔阂、猜忌,在今夜这番触及灵魂深处的震撼与感悟中,彻底冰消瓦解。
未来的迷雾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拨开,显露出一条清晰而充满希望的康庄大道。
而这条路的起点,正是那个来自千年之后,手握雷霆、心怀赤诚的帝友——秦王秦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