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巡查卫所到之处,鸡犬不留。”
当凤千羽这道冰冷彻骨的旨意,伴随着青州和并州那数百颗血淋淋的人头,一同传到云州时,整个云州所有的世家大族,彻底疯了。
云州,首府,慕容家府邸。
作为云州势力最大的门阀,慕容家的议事大厅,此刻却像是开了锅的热水,充满了歇斯底里的争吵和绝望的哭嚎。
“怎么办?现在到底该怎么办!”
一个锦衣老者,平日里在云州跺跺脚地面都要三颤的人物,此刻却像个无助的孩子,揪着自己的头发,状若疯魔。
“青州的王士郎,硬扛,死了,满门抄斩!”
“并州的郑修,玩心眼,也死了,同样是满门抄斩!”
“现在,那女帝给了我们三天时间!这不是催命符是什么!”
“还能怎么办?跑吧!带着家产赶紧跑!跑得越远越好!”一个中年男人尖叫道。
“跑?”另一人立刻冷笑起来,“你往哪跑?东陵国之内,皆是王土!你以为巡查卫那帮魔鬼是吃干饭的?郑修把秘密账本藏在石狮子里都能被翻出来,你觉得你能跑到哪里去?”
“那……那就降了吧!把地契交出去,破财免灾!至少能活命啊!”
“说得轻巧!交出地契,我们几百年的基业就全完了!以后要和那些泥腿子一样纳税,我们的子孙后代怎么办?我宁可死,也绝不答应!”
“你不答应?你不答应你有办法吗?难道你要学王士郎,跟巡查卫的刀比一比谁的脖子更硬吗!”
大厅里乱成了一团,有人主战,有人主逃,有人主降,但每一种选择,似乎都通向一个死胡同。
他们就像一群被逼到了悬崖边的狼,前面是万丈深渊,后面,是带着屠刀和火焰的猎人。
“都给我住口!”
一声爆喝,如同平地惊雷,瞬间压下了所有的嘈杂。
家主慕容山,一个年过六旬,但精神依旧矍铄的老者,猛地站起身。
他环视着一张张惊恐绝望的脸,浑浊的双眼中,却闪烁着一种异样的,近乎癫狂的光芒。
“你们这群蠢货!到了现在,还没看明白吗?”
慕容山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不知道是恐惧,还是兴奋。
“你们以为,那位陛下,是在给我们选择的机会吗?”
他摇着头,神经质地笑了起来。
“不!你们都错了!大错特错!”
“她杀王士郎,是因为王士郎蠢,公然对抗天威,这是取死之道。”
“她杀郑修,是因为郑修自作聪明,在她面前玩弄心机,这是在羞辱她,更是取死之道。”
“那我们呢?她为什么给我们三天时间?”
慕容山伸出三根手指,死死地盯着在场的所有人。
“这不是仁慈!这是考验!是她给我们的,最后一次,也是唯一一次,表忠心的机会!”
“她要的,根本不是我们的地!”
“她要的,是我们的心!是要我们云州,为天下所有世家,立一个‘顺我者昌’的标杆!”
这番话,如同醍醐灌顶,让所有人都愣住了。
他们呆呆地看着慕容山,大脑飞速运转,试图理解这番话背后的恐怖含义。
慕容山深吸一口气,脸上露出了彻悟般的惨笑。
“三天时间,不是让我们犹豫的!是让我们赛跑的!”
“谁第一个交,谁的态度最诚恳,谁献上的东西最多,谁就能在她那里留下一个‘识时务’的好印象,或许还能保留一丝元气。”
“谁要是敢拖到第三天,甚至还想着讨价还价,下场,绝对比王士郎和郑修还要惨!”
“因为,那代表着你心不诚!你还在观望!你对她,还有二心!”
轰!
所有人的脑子里,像是被扔进了一颗又一颗的炸雷。
恐惧,像潮水般淹没了他们最后的一丝理智。
他们看着慕容山,仿佛在看一个从地狱归来的先知。
原来是这样!
原来这才是真相!
那位女帝的心机,竟是如此深沉,如此可怕!
她杀人,她诛心,她还要你对她感恩戴德!
“家主!我们该怎么做?”一个族长颤抖着声音问道,语气里已经带上了哭腔和哀求。
“还用问吗!”
慕容山猛地一拍桌子,嘶吼道:“所有人!现在!立刻!马上回去!”
“把你们家族所有的地契!所有的户籍!一分一毫都不准隐瞒,全都给我拿出来!”
“还有!打开你们的宝库!把你们最值钱的宝贝,金银、珠宝、古玩、字画,能拿的全都拿出来!”
“我们不在这里等钦差!我们去州府!我们所有人,都去州府城外跪着!”
“我们,要让钦差大人一到云州,就看到我们的诚意!”
“我们要让陛下知道,我们云州,才是她最忠心的臣子!”
……
三天后。
奉命前来云州推行政令的钦差大臣孙哲,正怀着必死的决心,缓缓走向云州州府。
他是个文弱书生,一路上听着青州和并州的血案,吓得好几天没睡着觉。
他已经做好了准备,准备迎接一场比青州和并州加起来还要猛烈的风暴。
然而,当他绕过最后一个山头,看到州府城门的那一刻,他整个人,都傻了。
城门外,黑压压跪着一大片人,足有数千之众。
为首的,正是云州各大世家的家主,以慕容山为首。
他们身后,是堆积如山的箱子。
左边一堆,是地契和户籍,堆得比城墙还高。
右边一堆,是敞开的宝箱,金光闪闪,珠光宝气,晃得人睁不开眼。
看到孙哲的仪仗出现,慕容山如蒙大赦,连滚带爬地冲到最前面,对着孙哲的方向,砰砰砰地磕起了响头。
他的额头,早已血肉模糊。
“罪臣慕容山,率云州全体罪臣,恭迎天使圣驾!”
“我等有罪!我等辜负了陛下的天恩!”
“我等已在此跪候三日,日夜忏悔!今将云州全部田亩、户籍,以及家族百年积蓄,尽数献上!”
“不求陛下赦免我等死罪,只求陛下能看到我等的拳拳悔过之心啊!”
孙哲呆呆地骑在马上,看着眼前这魔幻的一幕。
他看着那些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仿佛真的是在忏悔的世家大族。
看着那两座比山还高的“诚意”。
他的大脑,彻底陷入了一片空白。
我是谁?
我在哪?
这……到底是个什么情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