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了。
工地上探照灯的光柱,像一把把钝刀,划开浓稠的黑暗。
远处传来的号子声和钢筋碰撞声,反而让身边的寂静,显得格外沉重。
赵刚停下脚步,没由来地停下了。
他看着身旁的林浩,这个从出现开始,就浑身是谜的年轻人。
风吹过河面,带着潮气。
“林浩同志。”
赵刚开口,声音被风吹得有些散。
“我们认识,不短了。”
林浩也停下,侧过身,安静地看着他。
“从第一批盘尼西林,到‘天罚’,到那门‘盘古’,再到那些……那些能改变一个国家命运的图纸和书。”
赵刚的目光,不再是平日里的温润儒雅,而是透着一股审视的锋利。
他一字一顿,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你说的那个‘龙裔兄弟会’……”
“它的真正目的,到底是什么?”
这个问题,赵刚在心里问了自己上千遍。
每一个辗转难眠的夜晚,他都在推演,在分析。
答案,指向一个他根本不敢去想的方向。
林浩没有回答。
他转过身,望着远处工地上连成一片的灯火。
那些光,是希望。
是他拼尽一切,想要留住的希望。
“赵政委,”许久,他才轻声反问,“我们打了十四年,死了三千五百万同胞,是为了什么?”
赵刚沉默。
这个问题,不需要回答。
答案,刻在每一个中国人的骨血里。
“兄弟会的目标,其实很简单。”
林浩的声音,飘在夜风里。
“让这片土地上的人民,不再被屠戮,能吃饱饭,穿暖衣,能堂堂正正地告诉全世界……”
“我们,站起来了。”
这个答案,无懈可击。
却无法解释那些神迹。
赵刚的眉头,拧得更紧了。
“我明白。”
他的声音有些沙哑。
“可是,那些技术……”
“林浩同志,我读过一些书,也见过一些世面。我知道,有些东西,不是靠几代人的积累,就能凭空出现的。”
赵刚的目光死死锁住林浩的眼睛,说出了那个石破天惊的结论。
“它们……不属于这个时代!”
这不是疑问。
是摊牌!
林浩脸上的微笑,一点点敛去。
他看着赵刚,看着这位坚定的理想主义者,这位与他并肩踏过尸山血海的战友。
他知道,任何谎言,在这样一双眼睛面前,都显得苍白。
可那个真相,足以压垮这个时代任何人的神经。
“赵政委。”
林浩的声音,变得无比郑重。
他意识深处,能感觉到那个来自未来的皮箱,能量正在飞速流逝。
他留下的时间,不多了。
这或许是最后一次,能和这位战友如此交心。
“你只需知道,这世上有些事物,超越了我们当前的认知。”
“它们的存在,或许无法用我们已知的物理和化学去解释。”
“但它们的目的,从始至终,只有一个。”
林浩的目光,清澈而坚定,仿佛能映照出赵刚灵魂深处的影子。
他给出了自己最后的谎言,也是最真实的答案。
“它们,是为中国而生。”
为中国而生!
这五个字,像一道雷,在赵刚的脑海里轰然炸响!
他瞬间明白了。
自己一直在追寻的,是什么?
是林浩的来历?是“兄弟会”的秘密?
不。
都不是。
他只是想确认,这份足以颠覆世界的力量,它的根,它的魂,是否真正属于这片土地!
现在,他得到了答案。
这就够了。
赵刚紧绷的肩膀,在这一刻,彻底松弛下来。
他长长地,长长地呼出了一口气,仿佛吐尽了数年以来积压在心底的所有困惑与重压。
“我明白了。”
赵刚重新看向林浩,眼神里再无探究,只剩下一种沉甸甸的,托付生死的信任。
“林先生,你放心。”
“今天我们的对话,我会永远守口如瓶。”
“这个秘密,将与我同在。”
从这一刻起,他不仅是政委,更是这个国家最高机密的守护者。
林浩看着他,郑重地点了点头。
他们之间,不需要感谢。
……
三天后的深夜。
京郊,戒备森严的地下基地入口。
十几辆卡车熄灭了车灯,段鹏带领的“龙牙”队员,如一尊尊沉默的雕像,守卫在四周。
赵刚亲自站在绞车旁。
他看着那个代号“发电机”的黑色造物,被粗大的钢缆缓缓吊起。
帆布被风吹开一角,露出那块光滑如黑曜石的面板,幽蓝色的光纹如呼吸般流淌。
这不是机器。
这是火种。
是林浩留给这个一穷二白的国家,最珍贵,也是最后的馈赠。
在绞车低沉的轰鸣中,赵刚看着那抹幽蓝色的光晕,彻底消失在黑暗的入口深处。
他伸出手,仿佛还能感受到那冰冷的触感。
他知道。
一个全新的时代,将从这里,悄然开启。
而他,将是这火种的第一位守夜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