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奥迪A6在城市的血管里无声穿行。后座上，陆远已经脱下了那身象征着权力的西装和衬衫，正有些笨拙地套上一件灰色的连帽运动卫衣。车内空间狭窄，动作施展不开，更何况车还在高速行驶。
开车的秘书小钱从后视镜里，瞥见自家书记这番“大变活人”的景象，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他跟了陆远这么久，见过书记在会议上舌战群儒，见过他在酒桌上谈笑风生，也见过他深夜在办公室里疲惫地揉着眉心，却从未见过他如此……接地气的一面。
“书记，您这是……”小钱终于还是没忍住，结结巴巴地问了一句。他想不通，天大的事情发生了，不去坐镇指挥，反而换上这身行头，是要去……夜跑吗？
“当他们眼中的‘陆书记’没用时，我就只能试试去做个能和他们坐在一起吃泡面的‘陆远’了。”陆远拉上卫衣的拉链，将棒球帽的帽檐压低，遮住了半张脸。他整个人陷在宽大的座椅里，仿佛与阴影融为一体。那身代表着身份和距离感的官气，被这套普通的衣服剥离得干干净净。
小钱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不敢再多问，只是将车开得更稳了些。
陆远闭上眼睛，意识沉入脑海深处。冰冷的系统界面，在他眼前展开。
【主线剧本：【权力之巅的舞者】（进行中）】
【支线剧本：【象牙塔保卫战】（已开启）】
他没有去看那些角色卡，而是直接向系统下达了指令：“动用最高权限，深度调查‘诺亚方舟医学研究基金会’，我需要知道它的一切，特别是资金来源和董事会成员的真实背景。”
【指令确认。正在调用全球数据库……信息交叉比对中……防火墙渗透中……】
【数据分析开始……】
陆远的脑海里，仿佛出现了一个由无数数据流构成的深邃宇宙。一个名为“诺亚方舟”的光点，在宇宙中心静静悬浮。表面上看，它光鲜亮丽，无数条代表着“慈善”、“科研资助”、“人道主义”的柔和光线从它身上发散出去，连接着世界各地的大学和研究机构。这和王校长查到的信息一模一样，干净得像一张白纸。
“继续深挖，追踪它的核心资金脉络。”陆远的声音在意识中冰冷地响起。
【指令确认。正在进行反向资金溯源……】
瞬间，画面一变。那些柔和的光线被剥离，露出了其下盘根错节的、颜色暗沉的管道。数以百计的资金流，如同阴暗的地下水系，从各个角落汇入“诺亚方舟”这个巨大的蓄水池。
系统将其中几条最粗壮的管道高亮显示出来。
【资金来源1：黑石资本旗下‘前沿科技风险投资基金’。】
【资金来源2：凯雷集团‘全球防务与航空航天投资部’。】
【资金来源3：‘In-q-tel’（中央情报局风险投资公司）……】
一个个如雷贯耳的名字，让陆远的瞳孔微微收缩。这些根本不是什么慈善家，而是华尔街最顶级的资本巨鳄，是与美国军工复合体深度捆绑的庞然大物。尤其是“In-q-tel”，这家公司从不讳言自己的身份，它就是cIA设在硅谷的投资机构，专门为情报机构寻找和投资那些能用于军事和情报目的的尖端技术。
用军工和情报机构的钱，来做“慈善”？天底下哪有这样的好事。
陆远的心，一寸寸地冷了下去。
“分析董事会成员。”
【指令确认。正在进行背景交叉验证……】
基金会的官方网站上，董事会成员的照片和简介一字排开。有的是满头银发的华尔街银行家，有的是笑容可掬的社会活动家，还有几位是德高望重的退休教授。
但随着系统的深挖，一张张隐藏在光鲜履历下的真实身份牌，被无情地翻开。
那位和蔼可亲的退休教授，系统调出了他二十年前在五角大楼的门禁卡照片——美国国防高级研究计划局（dARpA）前任副局长。
那位热心公益的社会活动家，其真实身份是美国国务院辖下的“国家民主基金会”高级顾问。
而那位看似只是个有钱人的董事会主席，系统则调出了一份解密的国会听证会记录，他的名字，赫然出现在一份关于“对华技术出口管制”的专家质询名单上。
cIA、dARpA、军工资本、国务院智囊……
当这些名字和身份，与“诺亚方舟基金会”联系在一起时，一幅狰狞而清晰的图景，在陆远面前展开。
这哪里是什么基金会，这分明就是一支披着慈善外衣的“科技特种部队”！
“还不够。”陆远的声音里已经带上了一丝寒意，“将这个基金会过去五年的所有‘人才引进’项目，在全球范围内进行数据可视化，与目标国家的重点科技发展项目进行重叠分析。”
【指令确认。正在生成全球人才流动与科技战略关联图谱……】
一张巨大的世界地图在陆远脑中展开。一个个红色的光点，从德国的工业4.0实验室，到以色列的人工智能创业公司，再到日本的新材料研究中心，不断地亮起，然后汇集成一条条溪流，最终全部流向了美国。
而当系统将这些被挖走的人才，与他们所在国家正在攻关的“卡脖子”技术领域进行重叠时，一个惊人的规律出现了。
德国被挖走的，是光刻机核心光源技术的首席工程师。
以色列被挖走的，是无人机集群作战算法的顶尖团队。
日本被挖走的，是第三代半导体材料的专家。
每一次挖角，都像一次精准的外科手术，切掉的，正是那个国家科技树上，最关键、最接近开花结果的那个分叉。
而现在，这把手术刀，对准了星海市，对准了李默教授，对准了中国在生物医药领域最有希望取得突破的团队。
陆远猛地睁开了眼睛。车窗外，城市的霓虹光怪陆离，映在他漆黑的瞳孔里，却照不进一丝温度。
他终于明白了。
这根本不是挖墙脚。
这是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
一场针对一个国家科技命脉的、蓄谋已久的绞杀。
今天他们可以挖走李默，明天他们就可以挖走研究芯片的张默、研究航空发动机的王默。只要中国的科技在哪个领域出现追赶甚至超越的势头，这支“科技特种部队”就会闻风而动，用美金、别墅和常青藤的录取通知书作为子弹，精准地狙击掉我们的领军人物。
釜底抽薪，莫过于此。
周书记那张儒雅而严肃的脸，和他那句“留给我们的时间窗口，可能只有十年，甚至五年”的话语，在陆远耳边轰然炸响。
他原以为，所谓的“科技战”，是贸易壁垒，是技术封锁，是看得见的刀光剑影。直到此刻，他才切身体会到，真正的战争，发生在看不见的层面。它不见血，却能让一个国家、一个民族的未来，流血不止。
从省城回来时的那份豪情，已经被一种冰冷刺骨的愤怒所取代。那是一种自己的阵地被敌人渗透，自己的战友被敌人策反的屈辱和怒火。
“书记，星海大学到了。”小钱的声音将陆远从翻涌的思绪中拉了回来。
奥迪车没有从正门进，而是停在了大学城西侧一个不起眼的小门旁。这里靠近教职工宿舍区，也离生命科学学院的大楼不远。
陆远推开车门，夜风带着一丝凉意，吹动他卫衣的衣角。他抬头望去，远处，一栋十几层高的实验楼，在寂静的校园里，亮着星星点点的灯光。大部分窗户都黑着，只有七楼和八楼的几个房间，还透出通宵达旦的惨白光亮。
那里，就是李默教授的国家级生物重点实验室。
那里，就是这场没有硝烟的战争中，他必须守住的阵地。
小钱也下了车，快步跟上来，准备陪同陆远一起进去。
陆远却停下脚步，转头看着他。
“你不用跟我来了。”
“啊？”小钱一愣，“书记，这怎么行？您一个人……”
“我不是一个人。”陆远打断了他，目光重新投向那栋孤独亮着灯的实验楼，眼神深邃得像一口古井。
他压低了帽檐，对小钱下达了一个让他再次瞠目结舌的指令。
“你去趟超市，通宵营业的那种。”
“买什么？”小钱下意识地问。
陆远沉默了片刻，像是在计算着什么，然后缓缓开口。
“啤酒，要冰的，买两箱。各种口味的泡面，也来两箱。哦，对了，再买点花生米、凤爪之类的下酒菜，多买点。”
小钱彻底懵了，他张着嘴，感觉自己的大脑已经完全无法处理眼前的信息。自己的市委书记，在面临一场重大危机时，深夜换上运动服来到大学，不先去解决问题，反而派自己去买……啤酒和泡面？
“书记，这……这是要……”
陆远没有解释，只是拍了拍他的肩膀，帽檐下的嘴角，勾起了一抹谁也看不懂的弧度。
“今晚，我要开个派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