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岭镇的天空，好像真的被秦玄给捅破了，久违的光照了进来。
之前压在每个人心口的石头，随着刘能像条死狗一样被青玄卫拖走，总算被搬开了。镇民们围在镇长府邸前，看着那些平日里作威作福的管事们面如土色地被捆着，激动得不知如何是好，只有些老人不住地用袖子擦着通红的眼圈，嘴里反复念叨着“青天开了眼”。
秦玄看着这些人，心里却并不轻松。一个石岭镇如此，北域像这样的地方还有多少？那些写着“减税”、“建修炼场”的告示，是不是还有很多根本没贴出来，或者刚贴出来就被撕了？
他没空多想，对身旁那位穿着青色铠甲、神色恭敬中带着振奋的青玄卫小队长吩咐：“立刻清点刘能府库，一笔笔算清楚，他非法征收了哪些，逼谁白干了活，都登记造册，该赔的赔。另外，找块合适的地方，修炼场和聚灵阵即刻开工，招募镇中青壮，工钱由宗门支付。”
“是！少宗主！”小队长声音洪亮，腰杆挺得笔直。他名叫赵铁，有着灵罡境初期的修为，在这片地域也算是个高手，此刻能直接在少宗主麾下办事，只觉得浑身充满了力量。
慕怜月走到秦玄身侧，看着渐渐有些生气的街道，轻声道：“我们恐怕要在此地盘桓几日了。”
秦玄点了点头，目光沉静：“恐怕不止几日。这事，还没完。”
他话音刚落，眉头便微微一蹙，看向镇子入口的方向。慕怜月也心生感应，随之望去。
只见镇外土路扬起烟尘，一队约二十余骑正朝着镇中心奔来。这些人虽穿着青玄宗外门弟子的服饰，但队形散漫，眼神飘忽，带着一股痞气，与一旁军容严整的青玄卫形成鲜明对比。领头的是个面皮白净、约莫三十岁上下的男子，眼神精明中透着狠戾，周身灵力波动不弱，达到了灵元境巅峰，距离突破至灵罡境似乎只差一线。
这队人马的出现，让刚刚松弛下来的镇民们脸上再度浮现恐惧，下意识地后退了几步，互相交换着不安的眼神。显然，他们都认得这个白面男子。
马队径直冲到府邸前，白面男子利落地翻身下马，目光扫过破损的府门和被押解的刘能爪牙，最后定格在气质超凡的秦玄与慕怜月身上。他眼底闪过一丝惊疑，快步上前，对着秦玄躬身行礼，语气听着恭敬，却透着一股不易察觉的虚浮：
“青玄宗北域苍澜郡外门执事，刘琨，参见少宗主！参见慕师姐！不知少宗主与慕师姐大驾亲临这偏僻小镇，未能远迎，还望恕罪！”他嘴上说着恕罪，腰弯的幅度却显得有些敷衍。慕怜月是宗主之女，更是少宗主道侣，宗门内辈分高的同辈或长辈会直呼其名，但像刘琨这样的外门执事，尊称一声“慕师姐”是理所应当的。
刘琨！刘能那个在郡城外门担任执事的大儿子！他果然来了！
周围的空气仿佛凝滞了。镇民们屏住呼吸，紧张地看着秦玄，又偷偷瞥向刘琨。刘琨在他们眼中，那是手眼通天的人物，是刘家真正的倚仗。少宗主虽然身份尊贵，可强龙难压地头蛇啊……
秦玄面色平淡，看不出喜怒：“刘执事消息倒是灵通，我这刚处理完，你就从郡城赶到了？”
刘琨脸上挤出笑容，那笑容仿佛贴在脸上：“回少宗主，家父……唉，是前镇长刘能，他年老昏聩，治下无方，闹出些乱子，惊扰了少宗主和慕师姐。属下得知后，是又惊又惧，特来向少宗主、慕师姐请罪，并协助处理此事，以求戴罪立功。”他轻描淡写，将刘能的恶行归结为“治下无方”、“闹出乱子”。
“请罪？”秦玄嘴角勾起一抹冷意，“你请的是什么罪？是纵容其父盘剥乡里、阻挠新政之罪，还是你本身也参与其中，甚至这一切本就是你在背后主导？”
刘琨脸色微变，急忙辩解：“少宗主明鉴！属下一直于郡城兢兢业业为宗门办事，对家父所为实在是不知情啊！定是下面有些小人，欺上瞒下，蒙蔽了家父！属下此来，正要清理门户，按宗规严惩这些蛀虫，还石岭镇一个朗朗乾坤！”他说得冠冕堂皇，将自己撇得一干二净，责任全推给了“下面的人”。
“不知情？”慕怜月忍不住出声，语带讥讽，“刘执事，你每月从石岭镇收取的大量灵石资材，难道都是凭空变出来的？此前有镇民去郡城告状，结果归来后便伤残加身，此事也与你无关？”
刘琨看向慕怜月，眼底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忌惮，但面上依旧维持着恭敬：“慕师姐怕是误信了流言。属下收取资源，乃是依循旧例，上缴宗门。至于告状之事……郡城事务繁杂，或有疏忽遗漏，但绝非属下有意阻挠。”他话锋一转，语气带上了几分若有若无的强硬，“少宗主，慕师姐，北域初定，地方势力错综复杂，处置事务还需考量周全。有时为了大局稳定，些许细枝末节，暂时隐忍也是不得已。家父纵然有错，但他于石岭镇经营多年，没有功劳亦有苦劳，若处置过于严苛，恐引地方动荡啊……”
这话里话外，已是隐隐在威胁秦玄，暗示他年轻气盛，不懂地方“规矩”，强行处置恐生变乱。
“细枝末节？暂时隐忍？”秦玄的声音骤然转冷，如同寒风过境，刮过每个人心头，“民生疾苦，是细枝末节？宗门新政，是细枝末节？刘琨，在你眼中，何谓大事？莫非只有你刘家之私利，只有你那位在宗门内担任外门长老的师父的颜面，才是大事？！”
秦玄直接点破了刘琨最大的靠山。
刘琨脸色彻底阴沉下来，他没想到秦玄如此不留情面，连他师尊都点了出来。心知无法善了，他索性也撕破脸皮，声音冷硬道：“少宗主！您身份尊贵，但也不能偏听偏信，污及宗门长老！我刘琨行事，问心无愧！您若执意如此，恐怕难以服众，更会寒了为宗门殚精竭虑的老人们的心！”
“好一个问心无愧！好一个难以服众！”秦玄向前一步，灵皇境的浩瀚威压不再收敛，如同无形山岳，轰然压向刘琨及其身后那二十余名外门弟子。
“噗通！”“呃啊……”
那些大多仅有灵武境、少数灵元境初期的外门弟子，如何能承受灵皇之威？当即跪倒一片，个个面色惨白，汗出如浆。就连灵元境巅峰的刘琨，也是双腿剧颤，全靠修为硬撑才未当场跪倒，但他额头青筋暴起，显然承受着巨大压力。
“我现在便让你看看，何为服众！”秦玄声如洪钟，传遍整个石岭镇，“所有镇民，即刻前往镇中心广场集合！今日，我秦玄，便在此地，公审此獠，以正青玄律法，还尔等公道！”
声音清晰地传入每个镇民耳中。短暂的寂静后，人群如同洪流般汹涌而动，所有能行动的人，都发疯似的冲向镇中心广场。他们等待这一天，实在太久了！
青玄卫效率极高，迅速在广场上搭起简易木台。秦玄立于台上，慕怜月静立其侧。台下，是人头攒动、望不到边的石岭镇镇民，他们眼中燃烧着期盼与积压的怒火。刘琨及其手下，连同被捆缚的刘能一党，被押至台前，如同待宰羔羊。
“开始。”秦玄对赵铁微微颔首。
赵铁会意，拿起刚刚紧急整理的名单，运足灵力，高声宣布：“石岭镇公审大会，此刻开始！有冤屈者，上前陈情！”
他话音未落，茶摊的李老头便第一个冲了上来，老泪纵横，指着瘫软的刘能哭喊：“少宗主！慕姑娘！刘能这恶贼，强征暴敛，我儿只因欠他三块下品灵石，便被他抓去矿场做苦工，至今半年音讯全无啊！求少宗主、慕姑娘为小老儿做主啊！” 镇民们不清楚宗门内具体称谓，但知道慕怜月身份尊贵，称呼“慕姑娘”显得既尊重又亲切。
有了李老头带头，被压抑已久的民怨彻底爆发。
“少宗主！慕姑娘！刘能加征矿税，我父交不出，被他活活打死！”
“我女儿被刘琨看上，欲强纳为妾，我女不从，投井自尽！刘琨！你还我女儿命来！”
“刘家把持矿脉，我等辛苦劳作，却食不果腹！”
“去郡城告状之人，归来皆被打断腿脚！”
一声声血泪控诉，如同鞭子抽在刘能、刘琨父子脸上。刘能已然瘫软如泥，秽物横流。刘琨脸色铁青，犹自强辩：“污蔑！此皆刁民污蔑！少宗主，慕师姐，万不可听信……”
“闭嘴！”秦玄一声冷喝，如同惊雷炸响在刘琨识海，震得他灵力涣散，后续之言戛然而止。
恰在此时，数名身着刑堂服饰的弟子疾步赶来，对秦玄和慕怜月躬身行礼：“少宗主，慕师姐，刑堂弟子奉命前来，彻查刘琨及其党羽！”
“查！”秦玄令下如山。
刑堂弟子手段凌厉，立刻分头行动，审讯、查抄、核账……在秦玄威压与刑堂手段下，那些被捕的刘琨党羽很快便将所知龌龊和盘托出。
桩桩件件，铁证如山！
不仅坐实了刘能父子在石岭镇的累累罪行，更牵连出刘琨在郡城利用职权为其父遮掩、打击报复告状者、贪污宗门资源、勾结地方家族结成利益网络等诸多恶行。甚至连刘琨那位外门长老师尊，多次收受其巨额贿赂，对石岭镇之事默许纵容的证据，也被一并查出。
证据确凿，刘琨面如死灰，彻底瘫倒在地。
秦玄目光扫过台下无数双渴望公正的眼睛，朗声宣判，其声清晰传入每个人耳中：
“原石岭镇镇长刘能，盘剥百姓，阻挠新政，草菅人命，罪大恶极！”
“青玄宗外门执事刘琨，滥用职权，贪赃枉法，欺上瞒下，包庇亲属，罪加一等！”
“此二人及其核心党羽，依青玄宗律，按北域新政令，判处极刑！立即执行！”
“不！少宗主饶命！慕师姐饶命啊！”刘能发出杀猪般的哀嚎。刘琨猛地抬头，眼中充满绝望与疯狂：“秦玄！慕怜月！你们不能杀我！我师乃外门张长老！你们若杀我，他定然……”
“噗！”
一道凌厉指风破空而至，瞬间洞穿刘琨丹田气海。刘琨声音戛然而止，周身灵力如同泄闸洪水般溃散，修为尽废，口中溢出鲜血，眼神瞬间黯淡下去。
“拖下去，与刘能及其党羽，一并斩首示众！”秦玄声音冰冷，不容置疑。
至于刘琨那师尊，秦玄对刑堂执事令道：“将所有涉及外门张长老之证据，连同本少主令牌，一并送回总部，呈交大长老亲审。告知大长老，无论涉及何人，位份多高，一查到底，绝不姑息！”
“遵令！”刑堂执事心神凛然，郑重应诺。
青玄卫上前，将修为已废、形同槁木的刘琨，以及哭嚎不止的刘能等人，拖至广场一侧空地处。刀光闪落！
数声短促惨叫后，广场陷入刹那死寂。
旋即，震天动地的欢呼与痛哭爆发开来！无数人跪地叩首，高呼“少宗主英明！”“慕姑娘慈悲！”“青玄宗万岁！”积压多年的冤屈与恐惧，随着这几颗人头落地，终于烟消云散。
秦玄随即宣布了对涉事地方家族的惩处，以及退还税款、赔偿受害者、修炼设施即刻动工等一系列后续安排。每一条命令，都引来镇民发自肺腑的拥戴。
接下来的数日，秦玄和慕怜月留在石岭镇坐镇。他监督青玄卫与刑堂执行命令，看着从刘能府库及涉事家族查抄的灵石资材分发到受害镇民手中，看着镇中心空地上，免费修炼场与小型聚灵阵打下第一根基石。
整个石岭镇焕发出前所未有的生机。镇民脸上不再是愁苦麻木，而是充满对未来的希望与干劲。他们自发协助建设，望向秦玄和慕怜月的目光，皆充满了感激与敬意。
秦玄将石岭镇设为“新政示范镇”，由青玄宗直派弟子管辖，并设立可直达他麾下机构的民情反馈渠道，确保基层声音能够上达。
夜幕低垂，临时居所内，慕怜月望着窗外零星灯火与远处仍在挑灯夜战的工地，轻声道：“此地，总算有了几分新气象。”
秦玄立于窗边，微微颔首，眉宇间却凝着一丝沉重：“石岭之弊虽除，然北域广袤，似刘能、刘琨之流，不知凡几。此番我动了那张长老的根基，废其爪牙，他明面不敢违逆，暗地里必不甘心。宗门之内，似他这般对新政阳奉阴违，乃至心存抵触者，恐非少数。”
慕怜月沉默片刻，问道：“你待如何？”
“水来土掩，兵来将挡。”秦玄目光坚定，“新政关乎北域根基，必须推行到底。凡阻路者，皆须铲除。”他语气转冷，带着凛然之意，“有时，刀锋不见血，有些人便不知痛，不识惧。”
正言间，秦玄忽地眉头一皱，灵皇境的神识敏锐地捕捉到一丝极其微弱、但带着阴冷死寂气息的波动，从北方遥远的方向传来，一闪而逝。慕怜月也若有所感，但她的感知不如秦玄清晰，只是觉得心头莫名一紧。
“刚才……好像有什么东西……”慕怜月看向北方，夜色浓重。
“嗯，感觉到了，很微弱，但让人不舒服。”秦玄眼神锐利地望向北方那沉沉的黑暗，“看来，这北域的水，比我们想的要浑。石岭镇，只是个开始。”
夜色如墨，仿佛有无形的阴影在边境之外蠕动。内部清理刚刚拉开序幕，外部的威胁似乎已悄然显现。秦玄知道，前路注定波澜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