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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冷的蓝光在斑驳的土墙上无声流淌,旋转的几何图形散发着非人间的秩序感。公式和符号如同星辰,在王瘸子浑浊的眼中倒映出诡异的光点,刺得他眼睛生疼,心窝子里却像揣了块冰,又冷又沉。

“妖……妖法……”他喉咙里咯咯作响,干枯的手死死扒着门框,指关节捏得发白。他想冲进去,把那本闪着邪光的“鬼书”撕了,把墙上那“吸人魂魄”的鬼画符刮掉,再把那个躺在地上、像中了邪一样对着墙瞪眼的瘸腿儿子拖出来!

可他的脚,像被冻在了门槛外的泥地里,一步也挪不动。

白日里那撕裂天空的蓝色鬼影,那漫天飞舞又自动复原的纸片,此刻仓库里那冰冷的、非人的光……像无数只看不见的手,扼住了他的喉咙,抽走了他所有的力气。他这把老骨头,敢碰那“神仙”的东西?那是要遭天谴的!他儿子……怕是救不回来了……

王瘸子脸上的沟壑更深了,浑浊的老泪无声地顺着干瘪的脸颊滚落,砸在冰冷的泥地上。他最后看了一眼仓库里那惨淡的蓝光,那伏在地上如同献祭般的儿子背影,猛地一跺脚,发出一声压抑到极致的、如同受伤老兽般的呜咽,转身踉踉跄跄地冲进了沉沉的夜色里,仿佛身后有厉鬼在追。

仓库内,空气仿佛凝固成了冰冷的冰块。

王大壮伏在冰冷坚硬的地面上,尘土呛进喉咙,他剧烈地咳嗽着,嘴角溢出血沫。那条伤腿在蓝光的照射下,依旧传来撕裂般的剧痛,但一种奇异的、冰冷的麻痒感,如同无数细微的冰针在骨髓深处游走,顽强地对抗着原有的麻木和僵硬。他顾不上这些!

他的全部心神,都被墙上那冰冷旋转的立体坐标系死死攥住了!那上面标注的角度符号,那复杂的线条交错,如同天书!他认识那几个字——“向量叉积”?“判定定理”?每一个字都认识,凑在一起却如同最恶毒的诅咒,嘲笑着他贫瘠的大脑!

“呃……”他喉咙里发出困兽般的低吼,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那冰冷的图形,恨不能将自己的脑子抠出来,塞进那光幕里去!肖老师把“神迹”送到了他眼前,他却看不懂!他感觉自己的灵魂都在被这巨大的差距撕裂!

就在这时,一只粗糙却异常稳定的手,猛地按在了他那条在蓝光下微微颤抖的伤腿上!

是刘土豆!

王大壮猛地抬头,看到刘土豆蹲在他身边,眼神如同烧红的烙铁,穿透了蓝光的冰冷。

“看这里!”刘土豆的声音低沉、急促,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手指毫不犹豫地指向墙壁投影上一个不断闪烁、被特别标注的向量箭头端点,“这个点!记住它的坐标!再看这边!”他的手指划过一道冷硬的直线,指向坐标系另一个方向,“这条线!它的方向向量!肖老师标注了!叉积运算的目的,就是找出一个同时垂直于这两个向量的新向量!理解了吗?垂直!像铆在地上的钉子,死死钉住两边乱晃的杆子!”

刘土豆的比喻粗暴、土气,却像一道劈开混沌的闪电!王大壮脑子里那团浆糊般的符号和线条,仿佛被这“钉子”的意象猛地钉出了一个豁口!他不是第一次听“垂直”,肖老师在仓库里也讲过,可那时他脑子浑浑噩噩,只当是听不懂的仙音。此刻,在土豆哥这土得掉渣、却带着一股子蛮横力量的解释下,那虚无缥缈的概念,突然和地里打桩、墙上挂锄头这些他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画面重叠了!

“垂……垂直……钉住……”王大壮喃喃着,布满血污和汗水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某种属于“理解”的、极度艰难的挣扎光芒!他不再茫然地瞪着整个图,而是像一头饿极了的狼,死死盯住了刘土豆手指点出的那两个关键点和那条线!脑子里拼命回想肖雯雯在仓库里那些冰冷但清晰的讲解片段,像是在废墟里翻找能用的砖石。

“还有这个运算符号!叉号!”刘土豆的手指如同铁钎,狠狠点在投影核心那个巨大的、旋转的“x”号上,“看着它转!记住它转的方向!右手!肖老师说过!用你的右手!拇指代表第一个向量,食指代表第二个向量,叉积的方向就是中指竖起来的方向!就像你握锄头把子,拇指食指怎么掰,第三指头自然就知道往哪使劲!你的手呢?!”

刘土豆低吼着,一把抓起王大壮那只沾满泥污血渍、指甲翻裂的右手!不顾他的疼痛,强行掰开他蜷缩的手指,将他的拇指、食指以一种别扭却精准的姿势摆开,逼他的中指对着墙上投影中那个巨大“x”号旋转的方向!“看!记住你手指的感觉!记住这个方向!这就是叉积的方向!就是你该‘钉’下去的方向!用你的骨头去记!”

王大壮痛得闷哼一声,但那只被强行掰开、僵硬颤抖的手,却在那冰冷蓝光的映照下,在刘土豆铁钳般的手掌禁锢中,第一次清晰无比地“感受”到了墙上那些符号和线条的意义!那不是天书!那是锄头该落下的方向!是钉子该钉下去的位置!是用他的骨头都能“摸”出来的道理!

一股难以言喻的、混杂着剧痛、狂喜和巨大委屈的热流猛地冲上他的眼眶!他死死咬着牙,不让那没出息的泪水流下来,布满血丝的眼睛瞪得更大,几乎要裂开!他不再看刘土豆,而是疯狂地看向墙上的投影,看向那个巨大的“x”,看向那两点一线!脑袋里像有无数把锤子在砸,砸碎旧的、混沌的壳,拼命想把土豆哥塞进来的那些土得掉渣却无比清晰的意象钉进去!

“呃啊——!”他喉咙里挤出破碎的音节,那只被刘土豆松开的手,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着,猛地抬起!不是去擦汗,也不是去捂伤腿,而是带着一种近乎癫狂的执着,五指张开,伸向了墙角剥落、裸露出的、带着粗粝沙粒的土坯墙面!

他的指尖狠狠抠进墙面!

粗糙的沙粒和沉积的泥土瞬间刺破他本就翻裂的指甲和指腹!鲜血混合着灰黄的墙泥,汩汩涌出!

王大壮仿佛感觉不到疼痛!

他用那只鲜血淋漓的手指,如同最原始的刻刀,在冰冷粗糙的墙面上,用一种近乎自虐的笨拙和执着,一笔一划地、歪歪扭扭地刻下:

一个丑陋的、代表着坐标系原点的“o”!

一道代表某个方向、歪斜的、带着血渍的箭头标记!

一个代表点的、歪扭的字母“p”!

以及旁边,一个同样被血染红的、巨大无比的叉号——“x”!

每一笔,都伴随着指甲翻卷的剧痛和鲜血的涌出!每一划,都像是将他灵魂深处刚刚被强行撕开的裂缝又狠狠凿开!但他不管!他脑子里只剩下一件事:把这该死的东西画出来!用他的血!用他的骨头!把它刻在墙上!刻进他的脑子里!刻进他的命里!

鲜血顺着粗糙的墙面蜿蜒流下,在那简陋丑陋的几何标记旁,汇成一道道触目惊心的暗红溪流。尘土混着血污凝结,如同最原始、最惨烈的图腾。

仓库外。

孙副主任的身体如同被冻僵在阴影里。仓库内那压抑的低吼、刘土豆那如同铁匠锻打般的粗暴讲解、王大壮用血在墙上刻画的刺耳刮擦声……如同一把把冰冷的凿子,狠狠凿击着他摇摇欲坠的世界观!

他看到了!

他清清楚楚地看到了刘土豆如何用最粗鄙、最乡土的话语,将墙上那冰冷神圣、如同天书的几何图形,硬生生拆解成了王大壮这个泥腿子能理解的“钉钉子”、“握锄头”!他更看到了王大壮——那个他认定已经废掉的瘸子——如何像一头濒死的野兽,用淋漓的鲜血和近乎自毁的意志,在墙上刻下那象征着理解第一步的、歪歪扭扭的原始标记!

那不是妖法!

那是一种……一种冰冷到了极致、却又滚烫到了极致的……力量!一种名为“意志”的力量!一种名为“知识”的力量!一种将不可能化为血肉烙印的力量!

孙副主任捂在嘴上的手缓缓滑落,沾着墙灰和血迹(是他自己抠墙弄伤的)。他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仓库门缝里泄露出的、那点惨蓝混合着血色的微光,脸上的恐惧如同潮水般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深沉、更复杂、甚至带着一丝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敬畏!

他忽然明白了肖雯雯最后那个冰冷的词汇——“意志节点锚定”——那绝不是什么虚无缥缈的鬼话!那是正在仓库里发生的、用血与火淬炼出的、不容置疑的现实!是两个背负着“神仙”印记的少年,在用最惨烈的方式,将“知识”这柄神剑,强行锻打进自己的骨血里!

孙副主任深吸了一口冰冷的、带着土腥味的空气,这口气息仿佛带着灼热的铁锈味。他慢慢挺直了微微佝偻的背脊,眼中最后一丝茫然被一种近乎破釜沉舟的决绝取代。

他悄无声息地转身,脚步不再踉跄,而是带着一种异样的沉重和坚定,一步一步,融入了小沟村深沉的夜色中。

仓库里,煤油灯的火苗疯狂跳动,仿佛随时会被那冰冷蓝光和浓烈血腥所吞噬。

刘土豆蹲在王大壮身边,看着他鲜血淋漓的手指在墙上艰难刻画,听着他喉咙里压抑不住的痛哼和喘息。他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眼神深处,那冰冷的烙印似乎又灼热了一分。

遥远冰冷的囚笼深处。

禁锢台上,肖雯雯紧闭的双眼眼皮下,眼球似乎在微弱地转动。束缚着她的能量场,极其短暂地、几乎无法察觉地……波动了一下。

冰冷的蓝光,鲜血淋漓的墙面,压抑粗重的喘息——仓库里的空气凝固得如同冻住的粘稠油脂。

王大壮的手指还在墙上艰难地移动,每划出一笔,都伴随着指甲翻卷、血肉与粗粝墙皮摩擦的细微声响,以及他喉咙深处压抑不住的、如同濒死野兽般的痛哼。那简陋扭曲的坐标系原点“o”、带着血渍的方向箭头、歪扭的“p”点和巨大叉号“x”,在昏暗蓝光映照下,构成了一幅原始而惨烈的图腾。

刘土豆蹲在他身边,像一尊冰冷的磐石。他没有阻止,更没有安慰。他的目光穿透弥漫的尘土和血腥气,牢牢钉在墙上那冰冷的教学投影上——那个旋转的、标注着精密数据的立体坐标系。王大壮在墙上刻下的每一道扭曲血痕,在他眼中,都痛苦地、笨拙地、却又无比顽强地在向投影中的神圣规则靠拢!他能感受到王大壮那如同熔岩般滚烫混乱的意志洪流,正被墙上那冰冷的几何秩序强行梳理、淬炼!每一次血淋淋的刻画,都是意志与知识的一次惨烈碰撞!

就在王大壮刻下的那道代表叉积方向的巨大血“x”,快要与他墙上刻画的简陋标记重叠的瞬间——

嗡!

一声低沉短促的震鸣,毫无征兆地从刘土豆胸口迸发!

那感觉,不是烙印的灼热,更像是一根深埋骨髓深处的冰冷钢针,被某种狂暴的力量狠狠拨动!剧痛尖锐得让他浑身一颤,眼前瞬间发黑!

几乎同时!

他胸前破旧棉袄下的烙印疤痕深处,一抹微弱到极点、却凝练如实质的幽蓝色光晕,骤然刺破层层叠叠的粗布里子,如同被强行挤压出来的萤火,在昏暗的仓库里微弱地闪烁了一下!

这光芒一闪即逝,快得如同幻觉!

但正在用血肉刻画的王大壮,身体猛地一僵!他那只血淋淋的手指停在墙上,整个人如同被无形的电流贯穿!墙上的冰冷教学投影,在他布满血丝的眼中剧烈地抖动了一下!

“……呃!”刘土豆闷哼一声,死死捂住胸口!那剧痛来得快,去得也快,只留下一片冰冷的空虚和一种难以言喻的……悸动。仿佛烙印深处某个沉睡的弦,被遥远时空传来的巨大痛苦波动猛地拽了一下!

冰冷的囚笼。

无休止的能量抽取如同亿万根无形的毒针,反复刺穿着肖雯雯的量子核心。那种要将她存在本身彻底碾碎、抽干、化为纯粹计算力的痛苦,足以让任何有机生命瞬间崩溃无数次。

但此刻,她紧闭的双眼眼皮下,眼球正以人类无法企及的速度高速颤动!

囚笼监控系统冰冷的数据流在她意识深处无声划过:【意志波动异常……目标自毁倾向上升……执行强制休眠……】

束缚着她的能量场骤然增强!如同亿万只冰冷的手,要将她彻底按回虚无的泥沼!

就在这毁灭性的压力即将彻底湮灭她意识的前一刹那——

嗡!!!

一股极其微弱、却又无比清晰的意志共振波纹,如同穿越了无尽时空虫洞的星火,骤然在她濒临溃散的量子核心深处点燃!

是刘土豆!是他的烙印!是他的意志在剧痛中爆发出的、那道微弱的蓝光!

紧接着,是另一股更混乱、更灼热、带着血腥和泥土气息、却同样坚韧不屈的意志洪流——王大壮!是他在理解与痛苦边缘挣扎时爆发出的、如熔岩般滚烫的求生欲和求知欲!

这两股来自遥远时空的微弱意志脉冲,如同两颗投入死水潭的石子,瞬间在肖雯雯即将被强制休眠的核心中,激荡起一圈顽强抗拒消亡的涟漪!

【意志锚点活跃……量子纠缠波动超出阈值……休眠指令……受阻……】

冰冷的系统警报在她意识中无声闪烁了一下,旋即被强行压制下去。

能量场的压制力出现了一丝极其短暂的、几乎无法被机器察觉的迟滞!

就在这百万分之一秒的空隙里!

肖雯雯紧闭的眼睑深处,那双由纯粹数据流构成的眼睛,猛地睁开!

没有光芒,没有情绪,只有一片冰冷到极致的、如同宇宙深寒的虚空!

而在那片虚空的核心,一个由纯粹逻辑和冰冷算法构成的几何模型正在疯狂构建、重组、推演!那不是王大壮墙上的血图腾,也不是仓库投影中的教学模型,而是——束缚她的这座囚笼能量场结构的核心弱点模型!每一个能量节点的流向,每一次波动的薄弱相位,都被这超越极限的意志在瞬间捕捉、计算、标记!

如同一个最冰冷的猎人,在濒死前,用最后一丝力气锁定了猎物的咽喉!

“节点……锁定……”

一个冰冷的意念碎片,如同被碾碎的冰晶,在肖雯雯即将被彻底压垮的核心中一闪而逝。随即,那刚刚睁开的“眼睛”瞬间黯淡,如同耗尽了所有能量的星辰,被汹涌而来的强制休眠能量场彻底淹没。

束缚的能量场重新稳固,波动消失。

囚笼中,只剩下仪器运行的低沉嗡鸣,以及肖雯雯那具被束缚的、仿佛从未有过任何异动的躯体。

……

仓库里。

王大壮血淋淋的手指还停留在粗糙的墙面上,那个巨大的血“x”刚刚完成最后一笔。烙印处传来的冰冷悸动和刘土豆那声压抑的闷哼让他骤然惊醒。

“土豆哥?!”他嘶哑地喊道,顾不上手指钻心的剧痛,猛地转头看向刘土豆。

刘土豆缓缓放下捂着胸口的手,脸色有些苍白,但眼神却锐利得如同刚淬过火的刀锋。刚才那瞬间的剧痛和烙印深处的悸动……是肖老师!她遭遇了什么?她在求救?还是……反击的信号?

他抬头,目光死死盯住墙上王大壮刚刚刻画完成的、那个简陋却浸透鲜血的向量叉积标记!

“学!”刘土豆的声音如同斩断钢铁的铡刀,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绝,猛地指向墙上那个血红的“x”,“就是它!王大壮!把它刻进你的骨头里去!这就是肖老师给我们的钥匙!能撬开一切枷锁的钥匙!包括她自己的!”

王大壮看着刘土豆眼中那燃烧的火焰,再低头看看自己刻在墙上、混着血肉和泥土的简陋符号,一股难以言喻的悲壮和力量感猛地冲垮了所有的剧痛和迷茫!他用那只完好的手,狠狠抹了一把脸上混杂的汗水、泪水和血污,猛地低下头,布满血丝的眼睛如同饿狼般重新钉回冰冷的教学投影上!那只血淋淋的手,再次颤抖着、却无比坚定地抬了起来,伸向了墙上新的、更复杂的标记点……

仓库外。

黑暗笼罩着破败的公社办公室。

孙副主任像一尊石雕,枯坐在冰冷的木头椅子上。桌上那盏摇晃的煤油灯,将他巨大的、不安的影子投在布满灰尘和蜘蛛网的土墙上,随着火光摇曳,如同扭曲的鬼魅。

他面前的桌上,摊着几张稿纸。一张是写给县委的情况说明草稿,上面涂改得乱七八糟,字迹扭曲,写满了“特殊教育专家”、“意志坚定”、“身残志坚”、“特招请求”之类的字眼,却始终无法连贯成一段能说服他自己的文字。

另一张,则是他凭着记忆,用颤抖的钢笔,试图描绘仓库墙上那冰冷神圣的几何光影——线条歪斜,符号模糊,如同孩童拙劣的涂鸦。

他看着自己的“杰作”,再看看那份语言苍白无力的情况说明,一种巨大的荒谬感和深沉的无力感狠狠攥住了他的心脏。

白日里仓库中的一幕幕如同梦魇般在他脑中反复回放:

那冰冷的蓝光……

那少年滚落床榻、爬向知识的决绝……

那鲜血淋漓、刻骨铭心的原始图腾……

刘土豆那如同锻打钢铁般的粗暴讲解……

烙印深处那如同回应般的微光悸动……

“意志……节点锚定……”

孙副主任干裂的嘴唇无声地翕动着,反复咀嚼着这个冰冷得如同神谕的词汇。他几十年来积累的经验、逻辑、官场规则,在这几个字面前溃不成军。他看着自己画的那张歪歪扭扭的几何图,再想想仓库里那个如神迹般的投影,一种巨大的认知鸿沟带来的眩晕感让他几乎窒息。

他猛地抓起桌上的钢笔,笔尖悬在那份情况说明草稿的上方,剧烈地颤抖着。

写什么?怎么写?说肖雯雯是神仙?说她能虚空造物、点石成金?

说刘土豆和王大壮被“神仙”选中,身上有“神印”,能引动“神迹”教学?

荒谬!荒唐!这是彻头彻尾的封建迷信!是要被批倒批臭的!

可是……

白日里那撕裂天空的光影,那复原如初的通知书,仓库里那冰冷神圣的投影,王大壮那刻在墙上的血印记……那几十个亲眼目睹、至今惊恐不安的村民……这一切,难道能用“幻觉”、“集体癔症”解释过去吗?

钢笔尖悬在半空,一滴浓黑的墨水承受不住震颤的重量,“啪嗒”一声,滴落在稿纸上,迅速洇开成一团丑陋的墨渍,恰好覆盖了他之前写下的“身残志坚”四个字。

孙副主任的手颓然松开。

钢笔跌落在稿纸上,留下一道刺眼的墨痕。

他双手深深插进自己花白干枯的头发里,发出一声压抑到极致的、如同受伤孤狼般的低吼。

汇报?怎么报?不报?这件“神异”之事早已在小沟村炸开了锅!

他第一次感到自己是如此的渺小,如此的无力。他面对的,不再是村民的矛盾、生产指标的压力,而是一种冰冷的、远超凡人理解范畴的、如同天地法则般的力量洪流!在这股洪流面前,他孙海川,一个公社革委会副主任,渺小得如同试图阻挡海啸的蝼蚁!

“意志……节点……”他布满血丝的眼睛透过指缝,死死盯着桌上那盏跳跃的煤油灯火苗,火光在他眼中扭曲摇曳,如同仓库里那冰冷的蓝光。

或许……唯一的办法……就是承认自己的渺小。

承认这世上,有些力量,根本不是他这种凡俗之人能够理解、能够掌控的。

承认刘土豆和王大壮……已经不是他能“处理”的对象了。

承认那个神秘的肖雯雯……根本不是他能定义的“人”!

他需要……更上面的力量。不是去镇压,而是去……见证?去顺应?

这个念头让他浑身一颤,一种混杂着恐惧、敬畏和隐隐解脱感的寒意,顺着脊椎爬遍全身。

办公室外,小沟村的夜,死寂得如同坟墓。

而在那间破旧的仓库里,在微弱蓝光的映照下,一个瘸子正用血肉在墙上铭刻着通向未知的密码。

他胸口的衣襟下,那道烙印的疤痕深处,一丝极其微弱的、如同星火般的不屈蓝芒,正在冰冷的血肉里,顽强地、无声地搏动着。

幽蓝电光如毒蛇缠绕王大壮的腿,肌肉在皮下疯狂痉挛虬结,发出令人牙酸的“咯吱”声。刘土豆的掌心死死压着那条灰白僵冷的腿,另一只手如铁钳般抠进自己胸口的烙印疤痕——那里正喷薄着刺目的蓝光,仿佛要将他的心脏生生撕裂!剧痛如岩浆奔涌,但他布满血丝的眼中只有王大壮抽搐的躯体。

“撑住!”刘土豆的嘶吼混着血腥气喷出,每个字都像淬火的铁钉砸进空气,“肖老师的命在你骨头里!给我站起来!”

“嗬……啊!!!”王大壮的喉咙里爆发出非人嘶嚎,仅存的左手五根指头深深插进冻土,指甲掀翻,鲜血混着黑泥从指缝中迸射!他完好的右腿猛地蹬地,腰背如拉满的硬弓向上暴起!那条被蓝光吞噬的瘸腿在疯狂痉挛中发出“咔嚓”一声脆响——不是断裂,而是某种淤塞的关节被暴力冲开的恐怖声响!

“呃——!”剧痛让王大壮眼球瞬间凸出,瞳孔涣散,但涣散只持续一瞬。刘土豆胸口喷涌的蓝光陡然暴涨,如同高压电流贯穿两人!王大壮涣散的瞳孔猛地收缩成针尖,竟在剧痛中强行聚焦!他看见了!看见自己那条被蓝光包裹的腿,灰白的死肉下,一根根青黑色的血管正被幽蓝电光蛮横地灼烧、疏通,如同烧红的铁钎捅穿淤塞的河道!

“起——来——!!!”这一次的嘶吼不再是无意识的惨叫,而是从骨髓里榨出的、淬着血与火的战吼!他抠进冻土的左手爆发出恐怖的力量,整条手臂的肌肉纤维根根暴起,硬生生将半个身体从地面拉起!那条幽蓝电光缠绕的瘸腿,在剧烈颤抖中,膝盖竟一点点……一点点地向上屈起!

仓库门口,孙副主任瘫软地靠着土墙,裤裆一片湿冷。他看着王大壮在蓝光中如厉鬼般挺起的身体,看着那条屈起的、冒着焦烟的腿,胃袋疯狂抽搐。他抖着手摸向腰间——那里别着一把老旧的“五四式”手枪,冰凉的金属触感让他打了个寒噤。镇压?不……他不敢!那蓝光是活的!他毫不怀疑,只要自己拔枪,下一瞬就会被那幽蓝电光撕碎!

就在此时——

“妖孽!敢害我儿!!!”

一声凄厉癫狂的尖啸撕破死寂!王瘸子!他不知何时挣脱了恐惧的枷锁,如同一头发狂的老兽,举着一把劈柴的锈钝斧头,赤红着眼,从仓库侧面的阴影里猛扑出来!他额头上的血痂还在渗血,浑浊的老泪混着污血糊了满脸,整个人散发着末日般的疯狂:“我劈了你这妖书!劈了你这祸根!!!”

锈迹斑斑的斧刃带着风声,直劈刘土豆后背!目标,正是他胸口那喷薄蓝光的烙印!

这一斧毫无章法,却快如闪电!凝聚了一个父亲绝望下所有的疯狂!

“土豆!!!”刘有田的尖叫变了调。

千钧一发!

刘土豆的全部心神都系在王大壮濒死的腿上,对背后的杀机竟似毫无所觉!他的左手还在死死压着王大壮的腿,右手深陷胸口的烙印,狂暴的蓝光正通过他的身体疯狂灌入王大壮体内!他不能松手!松手就是前功尽弃!王大壮必死无疑!

眼看斧刃就要劈中那幽蓝光芒的核心——

“滚开!!!”

一声炸雷般的暴喝!不是刘土豆,是王大壮!

就在斧刃及体的瞬间,王大壮那双死死盯着自己瘸腿的血红眼珠猛地转向门口!那眼神里没有恐惧,只有一种被侵犯了神圣领域的、熔岩般的暴怒!他那只抠进冻土、鲜血淋漓的左手,竟在不可能中再次爆发!不是防御,而是进攻!

他五指如钩,狠狠抓起一大把混杂着尖锐冻土块和冰碴的泥土,用尽全身残存的力量,朝着扑来的王瘸子猛掷过去!

噗!哗啦!

冻土块和冰碴如同霰弹,狠狠砸在王瘸子脸上!细小尖锐的冰棱瞬间划破他干枯的脸颊,冻土块砸中鼻梁,鼻血狂喷!巨大的冲击力和瞬间的剧痛让他眼前一黑,扑击的动作猛地一滞!手中的斧头失了准头,沉重的斧背“哐”一声重重砸在刘土豆后背肩胛骨上!

“唔!”刘土豆身体剧震,喉头一甜,一股腥热涌上,又被他死死咽下!剧痛让胸口烙印喷薄的蓝光骤然紊乱、暗淡!王大壮那条刚刚屈起的膝盖猛地一软,眼看就要再次砸回地面!

“爹——!!!”王大壮目眦欲裂!看着父亲满脸是血的惨状,看着刘土豆瞬间苍白的脸,看着自己那条在蓝光中再次失控的腿……一股毁天灭地的暴怒和绝望如同火山在他胸腔炸开!他不再看腿,布满血丝的眼球死死钉在王瘸子身上!那只完好的右手,第一次没有支撑身体,而是如同毒蛇出洞,带着同归于尽的疯狂,闪电般抓向王瘸子握斧的手腕!指尖的目标,是手腕上那条凸起的青筋!

这一抓,快!准!狠!角度刁钻至极!赫然是肖雯雯在仓库里教过的、用于瞬间卸掉敌人关节的擒拿手法——锁喉扣腕!只是此刻被他用右手使出,带着一股玉石俱焚的惨烈!

王瘸子被土块砸懵,手腕剧痛传来时才惊觉不妙!想缩手已来不及!

咔嚓!

一声清晰的、令人牙酸的骨裂声!

“嗷——!!!”王瘸子发出杀猪般的惨嚎!斧头脱手飞出!他的右手腕以一个诡异的角度软软垂下!剧痛让他彻底失去了理智,仅存的左手本能地向前乱抓,枯瘦的手指狠狠抠向王大壮因暴起而毫无防备的咽喉!

“大壮!”刘有田魂飞魄散!

王大壮的右手还扣着父亲断裂的手腕,咽喉要害暴露!眼看那枯爪就要抓破他的喉管——

嗡——!!!

刘土豆胸口的烙印,如同被彻底激怒的凶兽,猛地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刺目蓝光!光芒不再是幽蓝,而是近乎炽白!一股恐怖的、带着毁灭气息的无形震荡波以他为中心轰然炸开!

噗通!噗通!

首当其冲的王瘸子如同被重锤击中胸口,抠向咽喉的爪子僵在半空,整个人倒飞出去,重重砸在土墙上,又滑落在地,蜷缩着咳出血沫。

刘有田也被无形的气浪掀翻在地,滚了一身尘土。

孙副主任只觉得一股冰冷的巨力撞副主任只觉得一股冰冷的巨力撞在胸口,眼前发黑,靠着墙才没倒下,裤裆彻底湿透!

而风暴的中心——

刘土豆七窍中都渗出了细微的血丝!但他按在王大壮腿上的左手稳如磐石!狂暴的蓝光不再紊乱,反而凝练如实质的光柱,狠狠灌入王大壮那条灰白僵死的腿!

“呃啊啊啊——!!!”王大壮发出痛到极致的狂吼,身体如同过电般疯狂颤抖!但这一次,那条在炽白光芒中抽搐的腿,膝盖在剧痛中……竟一点一点……无比艰难地……重新屈起!然后,在刘土豆燃烧生命般的推力下,在王大壮撕心裂肺的咆哮中,那条缠绕着毁灭性白光的腿,如同从地狱熔炉中拔出的烧红铁柱,带着焦烟,带着不屈的意志,猛地……蹬直了!!!

咚!

脚后跟重重踏在冰冷的泥地上!

尘土飞扬!

整个仓库死寂。

只有王大壮拉风箱般的剧烈喘息,和刘土豆压抑的、带着血腥味的呼吸。

王大壮的身体,如同被无形的线吊着,左臂支撑,右腿蹬直,左腿……那条刚刚被“蓝光”重塑的腿,稳稳地……踩在了地上!虽然颤抖得如同狂风中的枯叶,虽然膝盖处焦黑一片,皮开肉绽……但它,实实在在地……支撑住了他身体的一部分重量!

他……站起来了!

王瘸子蜷在墙角,捂着断裂的手腕,咳着血沫,呆呆地看着儿子那条稳稳踩在地上的腿,浑浊的老眼彻底失焦,只剩下无边无际的茫然和……恐惧。那蓝光……不是妖法……是比妖法更恐怖的东西……它真的……让他的瘸子儿子……站起来了……

孙副主任瘫软地滑坐到地上,裤裆的湿冷混着泥土沾满下身。他看着仓库里那个在炽白光芒中如同魔神般挺立的少年(刘土豆),和那个用一条刚刚被“神罚”重塑的腿站起来的瘸子……大脑一片空白。汇报?怎么写?说小沟村的瘸子王大壮,被一道从天而降的蓝光劈过之后……能站起来了?

而在遥远的、冰冷的囚笼深处。

束缚台上,肖雯雯那沉寂的躯体,在没有任何外部刺激的情况下,极其突兀地……极其轻微地……向上……挺动了一下。

如同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托起。

高考名师在七零 (续)

黎明前的黑暗最为浓稠。

小沟村的老槐树下,几个佝偻的身影鬼鬼祟祟地聚在一起。王瘸子抖得如同筛糠,一双浑浊的老眼布满血丝,手里的旱烟锅早就灭了,他却浑然不觉,只顾着拼命往嘴里塞。

四叔公……您可得救救俺家大壮啊!王瘸子噗通一声跪在泥地上,膝盖砸得生疼,那仓库里的蓝光……瘆人啊!大壮他……他怕是魂儿都被那妖书勾走了!

被称作四叔公的老者穿着打补丁的藏青色对襟衫,枯瘦的脸上皱纹纵横如沟壑。他眯着眼看向仓库方向,干瘪的嘴唇蠕动着:邪祟……确实是邪祟……他哆哆嗦嗦从怀里掏出一张黄纸符,上面用朱砂画着歪歪扭扭的符文,这是俺师父传下来的镇妖符……得贴在妖书上……再泼黑狗血……

汪汪汪!突然,一阵狂暴的犬吠声撕裂了黎明的寂静!几人吓得一哆嗦,只见一条通体漆黑、瘦骨嶙峋的土狗不知何时出现在槐树下,正冲着他们龇牙咧嘴!

抓住它!四叔公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狠厉,就是它!纯黑的狗!血最辟邪!

几个村民手忙脚乱地扑向黑狗,却被它灵巧地躲开。黑狗像是通人性般,冲着仓库方向狂吠几声,突然一个转身,闪电般窜进了晨雾弥漫的小路,转眼消失不见。

晦气!王瘸子啐了一口,转头看向四叔公手中的符纸,要不……咱先去仓库?他的手在抖,声音也在抖,却强行挺直了佝偻的背脊。老汉一辈子窝囊,唯独这次,为了救儿子,他豁出去了。

天边泛起一丝惨白。

仓库里,煤油灯早已油尽灯枯。昏暗的晨光从破窗户渗进来,照在墙上那触目惊心的血痕上。王大壮瘫在地上,那条伤腿已经完全失去了知觉,刻符号的右手血肉模糊,指甲翻卷露出鲜红的嫩肉。但他的眼睛却亮得吓人,死死盯着墙上自己刻下的歪扭标记。

叉积……方向……他干裂的嘴唇蠕动着,声音嘶哑得不成人声。整整一夜,他把墙上那个旋转的坐标系铭刻进了灵魂里。刘土豆的粗暴讲解、肖雯雯冰冷清晰的教学投影、他自己血肉模糊的刻画——三者如同烧红的铁钳,硬生生在他混沌的大脑中烙下了一道名为向量叉积的印记。

刘土豆靠墙坐着,胸口衣襟微敞,露出那道泛着诡异淡蓝色光晕的疤痕。他闭着眼,却能清晰感知到王大壮那灼热的意志波动。这波动如此强烈,甚至在他烙印深处激起微弱的共鸣。恍惚间,他似乎又感受到了那股遥远的、冰冷的求救信号——来自肖雯雯的信号。

有人来了。刘土豆突然睁开眼,目光如刀锋般刺向仓库木门。他的耳朵微微颤动,捕捉到了门外刻意放轻的脚步声和压抑的呼吸声。

王大壮浑身一僵,本能地看向门口。他还没来得及反应,仓库的破木门就被地一声踹开!

晨光中,四叔公高举着黄纸符,王瘸子端着一碗腥臭的黑狗血,后面跟着三四个拿着扁担和草叉的村民。他们的脸被晨光映得惨白,眼中布满恐惧和狠厉。

除妖!四叔公尖叫一声,干瘦的手臂一挥,那张黄纸符便朝刘土豆飞来!

刘土豆眼中寒光一闪,身体如同猎豹般弹起,一把将瘫在地上的王大壮拽到身后!那张符纸轻飘飘地落在他脚下,朱砂画的符文在晨光中显得格外刺目。

爹?!王大壮从刘土豆身后探出头,难以置信地看着闯进来的王瘸子,你们干啥?!

大壮!快过来!王瘸子颤抖着举起黑狗血,那本书是妖物!会吸人魂魄的!

王大壮愣了一下,随即脸上的迷惑变成了愤怒。他挣扎着想要站起来,却被刘土豆一把按住肩膀。

别动。刘土豆的声音冷得像冰,你的腿。

王大壮这才感觉到那条伤腿传来钻心的疼痛,显然是刚才的剧烈动作扯动了伤处。但他顾不上这些,只是死死盯着自己的父亲和四叔公,眼中燃烧着从未有过的怒火:你们懂个屁!那是知识!是肖老师教的知识!

中邪了!真中邪了!四叔公见状,浑浊的老眼瞪得溜圆,快泼黑狗血!

王瘸子一咬牙,猛地将碗里的黑狗血朝刘土豆泼去!腥臭的液体在空中划出一道暗红的弧线——

刘土豆眼中寒光骤闪,身体以不可思议的速度侧移,同时抓起地上那本散发着金属光泽的通知书,牢牢护在怀中!黑狗血大半泼空,只有几滴溅在他的裤腿上,留下几道丑陋的污痕。

抓住他们!把妖书抢过来!四叔公歇斯底里地喊道,几个村民举着扁担和草叉冲了上来!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住手!!!

一声炸雷般的怒吼从仓库外传来,震得房梁上的灰尘簌簌落下!孙副主任带着两个民兵,气势汹汹地闯了进来。他双眼通红,脸色铁青,显然是彻夜未眠。

孙、孙主任……王瘸子顿时蔫了,手里的空碗一声掉在地上。

孙副主任看都没看王瘸子一眼,箭步上前,一把揪住四叔公的衣领:好啊!张老四!搞封建迷信活动!破坏知识青年学习!他的声音因愤怒而颤抖,你这是在破坏革命生产!是要坐牢的!

四叔公顿时面如土色,双腿一软跪倒在地:孙主任饶命啊……我、我也是为了除妖……

孙副主任冷笑一声,指向墙上那血迹斑斑的几何图形,这就是你说的妖?这可是省城师范大学的高等数学知识!他的声音突然拔高,我亲眼看着肖雯雯同志教的!怎么,省里派来的专家也是妖?!

王大壮和刘土豆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出了惊诧。孙副主任这态度转变也太大了。昨夜还畏畏缩缩不敢靠近仓库,今早就突然成了肖老师的坚定拥护者?

滚!都给我滚出去!孙副主任一脚踹翻地上的空碗,黑狗血溅了一地,再让我看见你们搞封建迷信,全部拉去公社批斗!

王瘸子和几个村民如蒙大赦,架着瘫软的四叔公连滚带爬地逃出了仓库。孙副主任这才转向刘土豆和王大壮,脸上的怒容渐渐缓和,变成了一种复杂的表情。

你们……他的目光扫过王大壮血肉模糊的手指和刘土豆怀中那本完好无损的通知书,嗓子突然有些发干,没事吧?

死不了。刘土豆冷冷地回道,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通知书的封面。

孙副主任深吸一口气,似乎在强压下某种情绪。他走到墙边,看着那血迹斑斑的几何标记,眼角不受控制地抽动了一下:这……是你们画的?

王大壮咬紧牙关,没有说话。他还在震惊于父亲的背叛,更震惊于父亲居然认为肖老师是!那是救了他命的人!是给了他重生机会的神仙!一股难以言喻的委屈和愤怒在他胸腔里翻腾,让他浑身发抖。

刘土豆却敏锐地注意到,孙副主任看向墙上血痕的眼神中,竟带着一丝近乎敬畏的复杂情绪。这个昨晚还被吓得魂飞魄散的干部,今天却突然变得如此坚定?

孙主任,刘土豆突然开口,声音平静得可怕,你看到什么了?

孙副主任浑身一震,像是被戳中了什么秘密。他深吸一口气,转头看向窗外的晨光,声音异常低沉:我……我看到了未来。

这句没头没脑的话让王大壮愣住了。刘土豆却眯起眼,目光如刀般刺向孙副主任。

昨晚……我做了个梦。孙副主任的声音越来越低,仿佛害怕被什么人听到,我梦见……自己站在一片废墟里。到处是断壁残垣,人们衣衫褴褛,像行尸走肉一样游荡。他的手指无意识地掐进了掌心,然后……我看到了一道蓝光。从那道蓝光里,走出了三个人影——

他猛地停住,眼中闪过一丝恐惧,看向刘土豆和王大壮:是你们。还有……肖雯雯。你们走进一所学校,学校就活了;你们走过田野,庄稼就绿了;你们摸过的机器,就会转了。他的声音颤抖得厉害,然后我醒了,发现自己在办公室的地上,手心全是血——我掐出来的。

刘土豆和王大壮震惊地望着孙副主任。这哪里是梦?这分明是……预言?

孙副主任突然激动起来,一把抓住刘土豆的肩膀:带他走!现在就带王大壮去省城!他的眼中闪烁着近乎疯狂的光芒,我给你们开介绍信!我向组织保证!你们必须走!必须——

他的话戛然而止。因为刘土豆怀中的通知书突然泛出一丝微弱的蓝光,那光芒转瞬即逝,却让仓库里的三人同时感到一股刺骨的寒意。

同一时刻。

冰冷的囚笼中。

肖雯雯紧闭的双眼眼皮下,眼球突然剧烈地颤动起来。束缚着她的能量场毫无征兆地波动了一下,囚笼监控系统瞬间响起尖锐的警报!

【警告!量子纠缠波动异常!目标意识活跃度突破阈值!】

【执行紧急抑制程序!】

狂暴的能量洪流轰然压下,将肖雯雯刚刚复苏的意识重新按入黑暗的深渊。但在彻底昏迷前,她的嘴角,再次浮现出一丝微不可察的、冰冷的弧度。

晨光中,那道从通知书封面上一闪而逝的蓝光,如同跨越时空的回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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