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鬼才震惊，引为知己
鸡汤的香气浓郁而霸道，混杂着几味温补药材的独特芬芳，丝丝缕缕地钻入郭嘉的鼻腔。这本是能勾起任何饥肠辘辘之人食欲的香味，此刻却仿佛成了世上最虚无缥缈的东西。
郭嘉的全部心神，都被姜宇那句轻飘飘的话给攫住了。
“袁绍的七十万大军，百万粮草，都会在这里，被一把火烧个干干净净。”
这句话没有用任何加重的语气，平淡得就像在说“今天天气不错”。可每一个字，都像一柄无形的重锤，狠狠砸在郭嘉的心脏上。
他浑身僵直地坐在那里，甚至能听到自己血液冲上头顶的轰鸣声。
乌巢。
一把火。
烧个干干净净。
他不是没有推演过官渡之战的种种可能。他想过曹操凭坚城死守，耗尽袁军锐气；想过曹操分兵奇袭，截断袁军的侧翼；甚至想过曹操行险一搏，直取袁绍中军大帐。
可他从未想过，也从未敢想，用一把火，去烧掉袁绍的命根子。
这不仅仅是胆量的问题，更是对整个战局的洞察，对袁绍性格的精准把握，以及对那个叫“乌巢”的地方，拥有神鬼莫测般的情报能力。
这已经不是谋略，这是预言。
这是站在九天之上，俯瞰着棋盘上所有棋子的生与死，然后随手落下的一根手指。
姜宇仿佛没有察觉到对面那人已经掀起的滔天巨浪，他自顾自地拿起碗筷，夹了一块炖得软烂的鸡腿肉放进郭嘉的碗里。
“先生，先吃饭。”他说道，声音一如既往的平稳，“这鸡汤我让厨房用小火煨了三个时辰，最是滋补。身体是本钱，饿坏了，可就什么都想不了了。”
筷子触碰瓷碗，发出清脆的声响。
这声响像一根针，刺破了郭嘉脑海中的混沌。
他猛地抬起头，那双刚刚恢复了几分神采的眸子，此刻亮得吓人，死死地钉在姜宇的脸上。他的嘴唇翕动了几下，喉咙干涩得像是要冒出火来。
“你……你怎么敢……”
他想问“你怎么敢如此断定”，可话到了嘴边，却变成了这三个字。这三个字里，有惊骇，有疑虑，更有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一丝……兴奋。
姜宇将那碗米饭往他面前推了推，脸上终于露出了一抹笑容，那笑容里带着几分了然。
“先生是想问，我为何如此笃定？”他没有直接回答，反而拿起自己的碗，不紧不慢地吃了一口饭，“先生可知，一头体型庞大的巨象，最怕的是什么？”
郭嘉的思绪被他这个问题强行拉了回来，他下意识地皱眉：“巨象？”
“是。”姜宇点点头，“不是猛虎，不是恶狼。它最怕的，是钻进它耳朵里的一只小虫子。”
他放下碗筷，伸手指了指地图上那个被郭嘉用墨圈起来的地方。
“袁绍的七十万大军，就是这头巨象。它看起来威风凛凛，无人能敌。可它的粮草后勤，就是它绵延百里的耳朵眼。而乌巢，就是那条最脆弱的耳道。只要有一只小小的虫子钻进去，点上一把火，这头巨象就会发疯，会倒地，会任人宰割。”
郭嘉的呼吸一滞。
这个比喻，粗俗，却又精准得可怕。
“可那只虫子……如何能钻进去？”郭嘉的声音已经带上了几分颤抖，“乌巢守备再如何松懈，也是万军拱卫的重地。曹操的主力被牵制在官渡，他哪里有多余的兵力，去做这只‘虫子’？”
“所以，这才是曹操之所以是曹操，而袁绍只能是袁绍的地方。”姜宇靠在了椅背上，神情变得玩味起来，“袁绍兵多，所以他求稳，他觉得只要按部就班地推过去，就能碾死曹操。可曹操兵少，他没得选，他只能行险，只能赌。他会亲自带人去。”
“亲自……”郭嘉喃喃自语，心头巨震。
“对，亲自。”姜宇的目光变得深邃，“他会脱下他那身丞相的官袍，换上小兵的衣服，带着他最精锐的虎豹骑，像一把淬了毒的匕首，在所有人意想不到的黑夜里，悄无声息地插进乌巢的心脏。”
“而袁绍呢？”姜宇的嘴角勾起一抹嘲讽，“当许攸把这个足以改变战局的消息告诉他时，他会因为怀疑许攸的家人在邺城犯了法，而觉得这是许攸的圈套；当曹操的奇袭部队真的出现在乌巢时，他的大将张合、高览请求立刻发兵救援，他却会听信郭图的谗言，选择去围攻曹操空虚的大营，以为可以一战定乾坤。”
“他会眼睁睁地看着那把火，从一簇小小的火苗，烧成一片通天的火海，烧光他所有的家底。然后，他的七十万大军，会在一夜之间，军心崩溃，土崩瓦解。”
房间里，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只剩下窗外偶尔传来的几声虫鸣。
郭嘉呆呆地坐在那里，一动不动。姜宇所说的每一个细节，都像是一幅幅活生生的画面，在他眼前展开。许攸的投奔，袁绍的猜忌，张合的请求，郭图的谗言，曹操的空营……这一切串联起来，形成了一条完美而致命的逻辑闭环。
这不是预言。
这是推演。
是一种超越了时代，将人心、性格、时局、地理，所有的一切都当做算筹，在脑海中进行亿万次运算后，得出的唯一一个，必然的结局。
他郭嘉自负算无遗策，可他的“算”，是基于已知的情报和人性的揣度。而姜宇的“算”，却仿佛是站在未来的终点，回头看这一段已经尘埃落定的历史。
这种感觉，让郭嘉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战栗。
那是一种智力被彻底碾压后，从骨子里透出来的寒意。
但紧接着，一股更加炙热、更加狂暴的情绪，从他的心底喷涌而出。
那不是嫉妒，也不是恐惧。
是狂喜！
是棋逢对手，不，是寻到了引路人的狂喜！
他郭嘉半生孤苦，怀揣经天纬地之才，却只能在泥潭中打滚。他见过袁绍的刚愎，见过各路诸侯的短视，他以为这天下，再也找不到一个能跟上他思路，能让他放手一搏的明主。
他以为自己是孤独的。
可今天，他发现自己错了。
眼前这个人，不仅能跟上他的思路，甚至比他看得更远，更深，更透彻。
姜宇的许多想法，都与他藏在心底的那些疯狂念头不谋而合，甚至更加大胆，更加离经叛道。
“哈哈……哈哈哈哈……”
一阵压抑不住的笑声，从郭嘉的胸腔里迸发出来。他笑着，笑着，最后笑得呛咳起来，眼角甚至渗出了泪水。
那不是病态的咳嗽，而是发自肺腑的，一种酣畅淋漓的释放。
姜宇没有打扰他，只是静静地看着他，仿佛在欣赏一块璞玉，终于洗去了尘埃，露出了它惊世的光华。
笑了许久，郭嘉才停了下来。他用手背擦去眼角的湿润，抬起头，重新看向姜宇。
这一刻，他眼神里的惊骇、疑虑、探究，全都消失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从未有过的清明、炽热，以及一种名为“认同”的光彩。
“我明白了。”郭嘉的声音带着笑过之后的沙哑，却字字铿锵，“姜老板，你不是在做投资。你是在等，等一个能看懂你这盘棋的人。”
姜宇也笑了：“知己难求。”
简简单单的四个字，却让郭嘉的心脏再次被重重地撞了一下。
知己。
生平第一知己！
郭嘉缓缓站起身，他看着桌上那碗还冒着热气的鸡汤，又看了看窗明几净的屋子，最后，目光落在了姜宇那张平静而年轻的脸上。
他忽然觉得，自己过去二十多年所受的苦，所遭的罪，在这一刻，都值了。
所有的颠沛流离，所有的怀才不遇，都只是为了今天，在这里，遇到这个人。
他整理了一下自己身上那件崭新的儒衫，深吸了一口气，然后，对着姜宇，郑重其事地，深深一揖。
这个揖，不是属下对主公的拜见礼，不是学子对师长的尊敬礼。
这是一个士人，对另一个能与自己灵魂共鸣的知己，所能表达的，最高敬意。
“郭嘉，字奉孝。”他直起身，一字一句地报上自己的名号，“半生潦倒，以为此生将与草木同朽。今日得见先生，方知天地之大，我郭嘉，不过是井底之蛙。”
“先生之才，胜嘉十倍。嘉有一问，还望先生解惑。”
姜宇坦然受了他这一礼，平静地道：“奉孝请讲。”
“先生胸藏天下，却屈居于这许都城内，开一酒馆，是为何故？”郭嘉的目光灼灼，“以先生之能，无论是投曹操，还是自立门户，都非难事。为何要……”
“因为时机未到。”姜宇打断了他，“奉孝，你看这天下，像不像一锅正在烧开的水？袁绍，曹操，刘备，孙策……他们就是锅里那些翻滚得最厉害的气泡。现在跳进去，要么被烫得皮开肉绽，要么就只能跟着别人一起翻滚，身不由己。”
他顿了顿，眼神里透出一股令人心悸的野心。
“我要做的，不是跳进这锅水里。而是要等到水烧干了，锅也快烧红了，再往里面，添一把属于我自己的柴。”
“到那时，这锅里剩下的，就都是我的菜了。”
郭-嘉浑身剧震，他呆呆地看着姜宇，只觉得一股热血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好一个“添一把属于我自己的柴”！
好一个“锅里剩下的，就都是我的菜”！
这等气魄，这等格局，他郭嘉闻所未闻！
他再也按捺不住内心的激动，那颗因为找到了方向而狂跳的心，驱使着他做出了一个决定。
他退后一步，撩起衣袍的下摆，在姜宇错愕的目光中，双膝一弯，便要跪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