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图穷匕见，深夜突袭
夜，彻底沉了下去。
风停了，那呜咽的哭声消失，天地间陷入一种更加深沉的死寂。篝火堆里的最后一根木柴也放弃了挣扎，不再爆出火星，只剩下一团暗红的余烬，在黑暗中固执地呼吸着，光芒微弱得仿佛随时会被浓稠的夜色吞没。
姜宇没有动。
他的身体像一块融入了断墙与阴影的岩石，只有胸膛以一种极度缓慢的节律起伏。在他身侧，小翠的身体已经不再发抖，而是僵成了一块冰。她似乎连呼吸都忘记了，只有死死抓着姜宇衣袖的手，还在用一种痉挛般的力道，传递着她无声的恐惧。
在姜宇的视野里，世界是另一番模样。
没有黑暗，只有一片由深蓝与绛红构成的、冰冷的图景。那三团代表着生命的红色人形轮廓，此刻正以一种几乎与背景融为一体的缓慢速度，一点点地，朝着他们蠕动。
最前面的，是独眼龙。他的红色轮廓比另外两人更加明亮，心脏的位置，那团红光在以一种压抑却有力的频率搏动着。他弓着腰，像一头捕猎前匍匐前进的野狼，每一步都落在松软的沙土上，没有发出一丝声响。他手里那根粗大的木棍，被他横抱在胸前，棍头的位置，有一块凸起的、颜色更深的物体，应该是一块绑在上面的尖锐石头。
跟在他身后的两人，呈一个松散的犄角之势，将姜宇所有可能的闪避方向都堵死了。一个手里是同样简陋的木棍，另一个则攥着一块人头大小的石块，手臂上的肌肉因为用力而微微鼓胀，使得那里的红色轮-廓显得尤为清晰。
他们很谨慎，也很专业。这绝不是他们第一次做这种事情。
姜宇的大脑，在这一刻变得前所未有的冷静。左肩的伤口传来一阵阵钝痛，身体深处叫嚣着疲惫与虚弱，但这些感觉都仿佛被隔绝在一层冰冷的薄膜之外。他的全部心神，都投入到了眼前这幅由系统构筑的猎杀图景中。
距离，七步。
独眼龙停顿了一下，侧头朝身后两人打了个无声的手势。
左边那个握着木棍的汉子，脚步微微一顿，身体的朝向偏转了一个微小的角度，目标不再是姜宇，而是他身后的……小翠。
姜宇的心脏猛地一缩。
他预判了他们的贪婪，预判了他们的杀意，却没有预判到他们连一个柔弱的女孩都不放过的、彻头彻尾的畜生行径。
一股冰冷的怒火，从他心底最深处蹿升起来，瞬间流遍四肢百骸。那感觉，比左肩的伤痛更清晰，比失血的虚弱更真实。
他放在包裹里的右手，五指缓缓收拢，将那柄环首短刀的刀柄，连同冰冷的刀鞘一起，死死攥在了掌心。刀柄上粗糙的缠绳硌着掌心，带来一种坚实而残酷的触感。
小翠似乎也察觉到了那道转向自己的恶意，她僵硬的身体猛地一颤，喉咙里发出一声被死死压抑住的、小兽般的呜咽。
不能让她出声！
姜宇的左手闪电般地抬起，没有回头，只是准确地覆盖在了小翠的嘴上。他的手掌不大，带着长途跋涉后的粗糙和冰凉，却不容置疑地堵住了她所有即将脱口而出的惊叫。
小翠的身体剧烈地挣扎了一下，随即，她似乎明白了什么，不再动弹。隔着姜宇的手掌，他能感觉到她滚烫的泪水，正汹涌地滑落。
距离，五步。
杀气，已经浓烈到仿佛凝成了实质。即使没有系统的红外视野，姜宇也能闻到空气中那股混杂着汗臭、饥饿与欲望的、令人作呕的气息。
独眼龙的脚步再次停下。
他那颗仅存的独眼，在黑暗中死死地盯着姜宇“沉睡”的脸。他在做最后的确认。
姜宇甚至能想象出他此刻脸上的表情，那道狰狞的刀疤扭曲着，嘴角咧开一个无声而残忍的笑容。
时间，在这一刻被拉扯得无比漫长。
一秒，两秒……
就是现在！
独眼龙的身体猛地向前一弓，像一张被拉到极致的强弩，瞬间迸发。他没有发出任何呐喊，所有的力量都灌注在了手中的木棍上，朝着姜宇的头颅，狠狠地砸了下来！
几乎在同一时刻，他身后的两个同伙也动了！
右边那个抱着石块的汉子，咆哮着扑向姜宇的下盘，企图将他死死压在地上。
而左边那个，则狞笑着，大步流星地冲向被姜宇护在身后的小翠，那双在黑暗中泛着绿光的眼睛，充满了不加掩饰的。
图穷，匕见！
在这生死一瞬的刹那，姜宇动了。
他没有像对方预想的那样惊慌失措地翻滚躲避，也没有徒劳地举臂格挡。
他整个人，像一根被瞬间抽掉骨头的软鞭，贴着地面，以一种匪夷所思的角度，向左后方滑了出去。
这个动作，不是闪避，而是进攻！
他的目标，不是当头砸下的独眼龙，也不是扑向他下盘的壮汉，而是那个冲向小翠的、最让他动了杀机的第三人！
“噗！”
一声轻微得几乎无法听见的、利刃入肉的闷响。
那个狞笑着的汉子，脸上的表情瞬间凝固了。他前冲的势头戛然而止，低头看向自己的小腹。
在那里，一截冰冷的、沾着暗红色血迹的刀尖，从他的身体里透了出来。
他甚至没有感觉到疼痛，只有一股突如其来的冰冷，从伤口处迅速蔓延至全身，抽走了他所有的力气。他张了张嘴，想发出惨叫，但喉咙里只能发出“嗬嗬”的漏风声。
姜宇的身影，在他身后显现出来。
他单膝跪地，保持着前刺的姿势，右手依旧紧紧握着刀柄。他的脸上，溅上了几滴温热的液体，在冰冷的夜色中，迅速变凉。
这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石火之间。
“砰！”
独眼龙势大力沉的一棍，砸在了姜宇刚才躺卧的地方，土石飞溅，地面上被砸出了一个浅坑。
一击落空，独眼龙眼中闪过一丝错愕。
而那个抱着石块扑过来的汉子，则因为扑得太猛，直接摔了个结结实实的狗啃泥，巨大的石块脱手而出，滚到了一边。
场面，在这一瞬间陷入了诡异的静止。
独眼龙和那个刚爬起来的汉子，都愣住了。他们不可置信地看着自己的同伴，那个前一秒还活生生的人，此刻却像一截被抽掉线的木偶，软软地跪倒在地，双手捂着不断涌出鲜血的腹部，眼中生命的光彩正在迅速流逝。
然后，他们看到了跪在尸体后面的姜宇。
少年依旧靠着那堵断墙，只是姿势从躺变成了单膝跪地。他缓缓抬起头，那张在昏暗的火光下显得有些苍白的脸，此刻没有任何表情。没有恐惧，没有慌乱，甚至没有愤怒。
只有一双眼睛。
那是一双怎样的眼睛？
在跳动的、微弱的火光映照下，那双眸子黑得像最深的寒潭，里面没有一丝光亮，只有一片化不开的、冰冷的死寂。
被那双眼睛盯着，独眼龙的心脏没来由地一突，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这不是一只待宰的羔羊。
这是一头……在伪装成羔羊的，饿狼！
“啊——！”
短暂的死寂之后，是被同伴的惨状和姜宇那冰冷的眼神刺激到的、那个摔倒的汉子。他发出一声野兽般的咆哮，从地上一跃而起，赤手空拳地，再次朝着姜宇猛扑过来！
他要为同伴报仇，更要用最狂暴的姿态，来掩饰自己内心的恐惧！
姜宇的眼神动了动。
他没有起身，甚至没有拔出插在敌人身体里的短刀。
就在那汉子硕大的拳头即将砸到他面门的瞬间，姜宇的左脚，以一个极其刁钻的角度，贴着地面，猛地踹了出去。
不是踹向汉子的身体，而是踹向他脚边那堆燃烧殆尽的篝火余烬！
“呼！”
一大片带着火星的滚烫灰烬，被他一脚扬起，劈头盖脸地，朝着扑来的汉子脸上撒去！
“啊！我的眼睛！”
那汉子做梦也想不到会有如此阴损的招数，他下意识地闭上眼，抬手去挡，但那些细碎的、滚烫的火星和灰尘，还是钻进了他的眼睛、鼻子和嘴里。
剧烈的灼痛和窒息感，让他瞬间失去了所有的攻击能力，他惨叫着，双手疯狂地在脸上胡乱揉搓，身体因为剧痛而站立不稳，踉跄着向后退去。
又解决一个。
姜宇的心中，没有半分得手后的喜悦，只有一片冰冷的计算。
他猛地抽出短刀，温热的血液顺着刀身流淌下来，滴落在干燥的土地上。
他缓缓站起身，目光越过那两个已经失去战斗力的流民，最终，落在了场中唯一还站着的敌人身上。
独眼龙。
此刻，这位流民首领的脸上，已经再也看不到半分之前的热情与贪婪。他那只独眼死死地瞪着姜宇，眼中充满了震惊、愤怒，以及一丝……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恐惧。
他怎么也想不明白，一个看起来文弱带伤的少年，怎么会在瞬间爆发出如此恐怖的杀伤力。那精准而致命的一刀，那阴险而有效的扬灰，都远远超出了他对一个“落魄书生”的认知。
“你……你到底是什么人？”独-眼龙的声音，因为震惊而有些干涩。
姜宇没有回答他。
他只是将手中的短刀横在身前，刀尖斜斜地指向地面，殷红的血珠，顺着刀尖，一滴，一滴地坠落。
“滴答。”
“滴答。”
在这死寂的夜里，这声音，像是催命的钟摆，敲在独眼龙的心上。
他握着木棍的手，渗出了黏腻的冷汗。
他知道，自己看走眼了，踢到了一块硬得不能再硬的铁板。
但事已至此，已经没有了退路。他这边死了一个，伤了两个，如果不能拿下眼前这个少年，等待他的，将是无法想象的后果。
“一起上！杀了他！”独眼龙嘶吼着，试图唤醒身后那些被惊呆了的流民。
然而，剩下的那几个老弱病残，在目睹了这血腥而高效的屠杀后，早已吓破了胆。他们蜷缩在远处，瑟瑟发抖，别说上前帮忙，甚至连站起来的勇气都没有。
独眼龙的心，沉到了谷底。
他明白，现在，只能靠他自己了。
“我杀了你！”
一声绝望的咆哮，独眼龙双手抡起那根沉重的木棍，带着呼啸的风声，朝着姜宇，发起了最后的、也是最疯狂的冲锋。
而姜宇，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看着那携着雷霆之势砸来的木棍，他那因为失血而略显苍白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一抹森然的笑意。
他握紧了刀，不退反进，迎着独眼龙冲了上去。
真正的死斗，现在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