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5章:孙尚香的震撼,她第一次对兄长的遗言产生了动摇
姜云的声音并不响亮,甚至可以说是温和的,但那句“算谁赢了”,却像一柄无形的重锤,狠狠地砸在了湖畔每一个人的心上,激起一片沉闷而悠远的回响。
死寂。
依旧是那令人窒息的死寂。
只有鱼篓里那条倒霉的鱼,还在尽着最后的本分,用“啪嗒、啪嗒”的声响,执着地证明着自己的存在,也证明着方才发生的一切,并非幻觉。
这个问题,没有人能回答。
那些方才还在肆意嘲笑的百姓,此刻一个个都像是被掐住了脖子的公鸡,张着嘴,却发不出半点声音。他们脸上的表情,已经不能用简单的震惊来形容,那是一种三观被强行拆解、重塑后的茫然与敬畏。他们看向姜云的眼神,不再是看一个哗众取宠的骗子,而是像在看村口那座据说求雨很灵的老龙王庙里,那尊泥塑的神像。
不,比那更真切,也更可怕。
神像不会动,而眼前这位姜别驾,他会捡石子,会说话,还会……凭空变出一条鱼。
甄姬和蔡文姬并肩站在一起,两双美眸,一双妩媚如丝,一双温润如水,此刻都牢牢地锁在那个提着鱼篓的男人背影上。她们的心绪,早已翻江倒海。
甄姬的心中,是与有荣焉的骄傲,那份骄傲几乎要从她那双动人的凤眸里溢出来。看,这就是我的公子。他总是这样,在所有人都以为他已陷入绝境时,用一种谁也想象不到的方式,闲庭信步般地,将整个牌局掀翻。那份独属于胜利者的从容,让她沉醉,让她痴迷。
而蔡文姬的感受,则更为复杂。她看到的,不是一场比试的胜负,而是一种“理”的显现。她想起了父亲蔡邕曾经教导她的那些古老的典籍,关于天人感应,关于气运流转。那些曾经被她认为是虚无缥缈的学说,在这一刻,似乎找到了最真实、最生动的注脚。他不是在投石,他是在拨动因果。这种认知,让她感到一阵源于灵魂深处的战栗,也让她对这个男人的好奇与探究,达到了前所未有的顶峰。
但此刻,全场最煎熬的灵魂,无疑属于孙尚香。
她呆立在原地,像一尊被抽走了魂魄的精美雕像。那张总是洋溢着勃勃生机与骄傲的俏脸,此刻血色尽褪,只剩下一片惨白。
“算谁赢了?”
这个问题,像一只无形的鬼手,扼住了她的咽喉,让她无法呼吸,更无法言语。
她输了。
这个念头,并非是经过理智判断得出的结论,而是像一道天雷,直接劈进了她的脑海,不容她有任何辩驳的余地。
可她不明白,自己究竟输在了哪里。
她的脑海中,正以一种近乎疯狂的速度,一遍又一遍地回放着方才的每一个细节。
石子。柳枝。雄鹰。鱼。鱼篓。
每一个环节,都充满了荒谬。每一个环节,都像是一个孩童信手涂鸦的恶作剧。可当这些荒谬的恶作剧,被一只看不见的手,以一种鬼神莫测的方式串联在一起时,便构成了一个天衣无缝、指向唯一结果的完美闭环。
巧合?
不!
这个词在她脑中仅仅闪现了一瞬,就被她用一种更强烈的、源于武者直觉的本能给彻底否定了。
如果说,石子恰好砸中了柳枝,是运气。
那么,柳枝反弹,又恰好惊了飞鹰,便是奇迹。
而飞鹰受惊,鹰爪一松,掉下的鱼又恰好落入那个不知何时就放在那里的鱼篓……
这已经不是运气和奇迹能够解释的了。
这是……天意。
或者说,是有人,将自己的意志,变成了“天意”。
一种冰冷刺骨的寒意,从她的尾椎骨猛地窜起,瞬间传遍了四肢百骸。她感觉自己像是赤身裸体地站在了冰天雪地里,被人从里到外看了个通透。
她引以为傲的箭术,那经过千锤百炼、足以在万军丛中取上将首级的绝技,在这样一种近乎“言出法随”的可怕力量面前,显得如此的渺小,如此的……幼稚。
就像一个剑客,将自己的剑术磨炼到了极致,终于可以一剑断水,一剑开山。他为此沾沾自喜,以为自己已经触及了武道的巅峰。可他面前的对手,却只是轻轻打了个响指,他身周的江河便为之倒流,脚下的大地为之开裂。
这不是一个层面的战斗。
这是神,在戏耍凡人。
就在她心神剧震,几乎要站立不稳的时候,一段被她刻意遗忘在记忆深处的话,毫无征兆地,如潮水般涌上了心头。
那是她离开江东前,兄长孙策在病榻之上,将一封密信交到她手中时,用一种她从未见过的、混杂着期盼与凝重的语气,对她的嘱托。
“香儿,此去徐州,名为历练,实为江东寻一缕生机。”
“信中所书之人,名为姜云,此人……非凡人也。”
“我夜观天象,又得异人指点,知天下气运,将有大变。凤格临世,神木自现。此人,或为那株能引万凤来朝的‘神木’。他……关乎我江东未来之气运。”
“你此去,休要凭着性子胡来。仔细观察,用心感受。若他真如信中所言,乃是天命所归之人,你……便留在他身边。这不仅是为了江东,也是为了你自己。”
当时,她听着兄长这番近乎胡言乱语的嘱托,心中只有不解与不屑。
神木?凤格?气运?
她的兄长,那个叱咤江东,谈笑间便能让强敌灰飞烟灭的小霸王,怎么会相信这些神神叨叨的东西?
她以为兄长是病糊涂了,又或是被哪个江湖术士给蒙骗了。她嘴上答应着,心里却打定主意,等到了徐州,定要亲手揭穿那个叫姜云的家伙的真面目,看看他究竟是何方神圣,竟能把自己的英雄兄长骗得团团转。
所以,她才会在见到姜云的第一面,就充满了敌意。所以,她才会用最直接、最激烈的方式,来逼迫对方露出马脚。
可现在……
孙尚香的身体,控制不住地微微颤抖起来。
她看着不远处那个提着鱼篓,一脸云淡风轻的男人,兄长临别前的每一句话,都像烙铁一样,狠狠地烙在她的心上,烫得她灵魂都在战栗。
原来……兄长没有骗她。
原来,这个世界上,真的存在着她无法理解的力量。
原来,这个看似普通的男人,真的……非是凡人。
她第一次,对兄长的遗言,从根深蒂固的怀疑,变成了一丝动摇。
而这一丝动摇,就像在坚固的堤坝上,凿开了一个小小的缺口。怀疑的洪水,瞬间便汹涌而出,将她过去十几年建立起来的、坚不可摧的骄傲与自信,冲刷得七零八落。
就在这时,湖畔的寂静终于被打破了。
不知道是谁,第一个从那极致的震撼中回过神来,用一种近乎梦呓的语气,喃喃地喊了一句:“神……神仙手段啊……”
这一声,像是一道命令。
“扑通!”
一个年过半百的老农,双膝一软,竟直挺挺地朝着姜云的方向跪了下去,一边磕头,一边语无伦次地喊道:“龙王爷显灵了!龙王爷显灵了!”
他的举动,像会传染一样。
“扑通!扑通!”
一时间,湖畔跪倒了一大片百姓。他们或许不知道什么是气运,什么是因果,但他们看得懂神迹。在他们朴素的认知里,能做到这种事情的,不是神仙,就是龙王。而这位姜别驾,既然能让湖里的鱼自己跳进鱼篓,那肯定是本地的龙王爷化身,来体察民情的。
这突如其来的一幕,让姜云也愣住了。
他看着黑压压跪倒一片的百姓,只觉得头皮一阵发麻。
不是吧,阿sir?我就装个逼,你们怎么还拜上了?这下可怎么收场?
他提着鱼篓,一时间竟有些手足无措,脸上的表情也出现了一丝微妙的龟裂。
而这丝龟裂,落在孙尚香眼中,却成了另一种解读。
她看到,面对万民跪拜,这个男人脸上,没有丝毫的得意与享受,反而流露出了一丝……无奈和苦恼?
是了。
在她看来,凡人,才会为凡人的跪拜而沾沾自喜。
而真正的神,又怎会在意蝼蚁的敬畏?
他根本就不在乎这些!
这个认知,像最后一根稻草,彻底压垮了孙尚香心中那点仅存的骄傲。
她缓缓地,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仿佛要将周围所有的空气都吸进肺里,才能支撑着自己不倒下去。
她抬起头,那双碧绿色的眸子,再次看向了姜云。
只是这一次,她的眼神里,再也没有了之前的轻蔑、愤怒与不屑。那里面,是一种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极为复杂的,混杂着敬畏、迷茫、屈辱,以及一丝……无法抑制的好奇。
她看着他,也看着他脚下那跪倒一片的百姓,看着他脸上那丝苦恼,看着他手中那条还在扑腾的鱼。
最终,她闭上了眼睛,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从牙缝里,挤出了两个字。
“我……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