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水灌进鼻腔的时候，苏逸还以为自己已经死了。
可疼。肋骨像是被铁棍来回碾压，每一次呼吸都扯着内脏发颤。他猛地呛出一口咸水，手在黑暗中乱抓，指尖碰到了一块硬铁板——不是海底，是漂浮的残骸。
头顶有光，微弱地从缝隙里漏下来，照见水面上翻卷的油污和断裂的电缆。他撑起身子，浑身湿透，衣服贴在皮肤上像裹了层冰纸。焚元鼎在体内缓缓转动，一点热度顺着经脉爬上来，勉强把冻僵的四肢唤醒。
“咳……咳咳！”旁边传来咳嗽声。
陈梦瑶趴在一堆扭曲的金属管上，脸色发青，解码器还死死攥在手里，屏幕裂了一道缝，但信号灯还在闪。
“你还活着？”苏逸哑着嗓子问。
“你要是死了，我肯定得把你拖回去骂醒。”她抹了把脸，吐掉嘴里的脏水，“这地方……好像是个集装箱？”
苏逸环顾四周。四面都是锈迹斑斑的铁壁，顶部塌了一角，海浪时不时拍进来一股水流。角落里堆着几根断裂的钢架，还有半截烧焦的控制面板。
他刚想站起来，融兵鼎忽然轻轻一震。
不对劲。
这集装箱被人动过手脚。焊缝太规整，边缘有二次加固的痕迹，不像自然沉没后漂浮的废铁。
“别动。”他抬手拦住正要起身的陈梦瑶，蹲下身摸了摸地面。指尖划过一道隐蔽的接缝，用力一抠，铁皮应声掀起。
里面锁着一个人。
老人被铁链绑在金属支架上，头发花白，脸上全是擦伤，左臂是个机械义肢，表面刻着一个熟悉的图腾——和之前袭击他们的特工装备一模一样。
但他的脖子上有勒痕，嘴角干裂，眼珠浑浊却死死盯着他们，嘴唇微微张开，像是想说话。
“他是谁？”陈梦瑶皱眉。
苏逸盯着那张脸，脑子里蹦出一张老照片——很多年前养父书桌上的合影，几个穿白大褂的研究员站在一起，中间那个戴眼镜的老头，就是眼前这人。
钢城大学的教授。
据说早就失踪了。
“你还记得我吗？”苏逸凑近，声音压低。
教授喉咙里发出咯咯的声响，右手猛地抬起，颤抖着指向自己的后颈。
那里有个芯片接口，藏在衣领底下，泛着暗红光。
“他想让我们读取数据。”陈梦瑶立刻明白过来，掏出解码器，“但这玩意儿加密等级太高，得生物密钥才能解锁。”
“那就让他自己开。”苏逸伸手去扶他肩膀，“醒过来，老家伙，现在不是装死的时候。”
教授身体一抖，眼皮剧烈颤动，似乎在挣扎什么。突然，他猛地睁开眼，瞳孔缩成针尖，一把抓住苏逸的手腕，力气大得吓人。
“Y-01……是你？”他声音沙哑得几乎听不清，“他们……没杀你？”
“我没空跟你叙旧。”苏逸甩开他的手，“想活命就配合，不然等玄门的人找上门，咱们一起被扒皮抽骨。”
教授喘了几口气，艰难地点了点头，又指了指自己的机械臂。
陈梦瑶立刻反应过来：“你是说，用这个当授权终端？”
他眨了一下眼。
“行。”苏逸冷笑，“但你要敢耍花样，我不介意先拆了你这条胳膊。”
他帮教授解开部分锁链，让她把解码器连上机械臂接口。屏幕上跳出一串代码流，进度条缓慢爬升。
三秒后，卡住了。
【权限不足，需激活主控芯片】
“还得你亲自点头才行。”陈梦瑶抬头。
教授咬牙，用尽力气抬起左手，按在自己后颈的芯片上。手指颤抖得厉害，像是在对抗某种内置程序。
“快……”他从牙缝里挤出字，“他们在监听……启动自毁协议前……必须传出去……那段影像……”
话音未落，远处海面传来引擎声。
快艇。
三艘，呈三角阵型逼近，艇身上印着同样的鼎形标志。
“他们锁定了这里。”陈梦瑶脸色变了。
“还有十秒。”解码器提示音响起。
苏逸盯着教授，“最后机会，要么你自己开，要么我帮你‘开’。”
老人闭上眼，再睁开时，眼里多了一丝决绝。他猛地一扯机械臂，接口爆出火花，整条手臂咔地弹出半截，残端直接插进了后颈芯片槽。
“现在……能看了……”他喉咙里涌出血沫，“别让……他们拿走……”
全息影像瞬间投射出来。
画面老旧，带着实验室监控特有的绿光滤镜。
年轻的养父抱着一个襁褓，站在一座巨大的青铜祭坛前。九尊鼎影悬浮空中，环绕成圈，中央地面刻满符文。他低头看着怀里的婴儿，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
“以吾子之身，承千年之重……若有一日你能醒来，莫问为何是你，只问你想成为谁。”
镜头拉近，婴儿的小手伸出襁褓，掌心隐约浮现一道青铜纹路。
苏逸猛地后退一步，胸口像被锤砸中。
那是他。
那是他的手。
“原来……我不是试验品。”他喃喃，“我是……被送进去的？”
陈梦瑶怔住，回头看他：“所以你不是被迫的？是你父亲亲手……”
“闭嘴！”苏逸低吼，眼神发狠，“现在不是分析伦理问题的时候。”
快艇已经靠到五十米内，甲板上的人影举起武器，瞄准集装箱。
“数据导出了吗？”他问。
“刚完成。”她拔下解码器，芯片自动封存，“核心影像和原始记录都在。”
“好。”苏逸转身挡在她前面，双臂微张，焚元鼎与融兵鼎同时激活，体表泛起一层青铜光泽。
只要他们敢靠近，他就让这些人尝尝什么叫活体熔炉。
可就在这时，教授突然剧烈抽搐起来，嘴里冒白沫，机械臂残端冒出黑烟。
“不好！”陈梦瑶惊叫，“他在触发脉冲自毁！”
“等等！”苏逸扑过去想拉他手臂，“还没问完——”
教授睁着眼，嘴角竟扬起一丝笑。
“记住……真相不止一面……”
轰！
强电磁波炸开，肉眼看不见，却让整个海面为之一静。
三艘快艇上的灯光瞬间熄灭，雷达屏爆成雪花，驾驶员抱着头栽倒在甲板上。远处那艘黑色战舰的炮口蓝光一闪即灭，舰桥警报狂响，所有电子设备集体失灵。
集装箱里，解码器屏幕闪烁了几下，最终定格在那段影像的最后一帧：养父抱着婴儿走入祭坛深处，背影消失在青铜光芒中。
风停了。
海浪也仿佛迟疑了一瞬。
苏逸站在原地，手还悬在半空，没能抓住那条断臂。
陈梦瑶低头看着解码器，轻声说：“他不是叛徒。”
“我知道。”苏逸嗓音沙哑，“他是来送信的。”
集装箱随着海流缓缓打转，朝着战舰的方向漂去。
战舰静默着，像一头被刺中神经的巨兽，瘫在水面。
苏逸盯着它，慢慢握紧拳头。
他终于明白为什么那些实验点会失败。
因为别人都在造“承鼎人”。
而他的父亲，是从一开始就选择了献祭亲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