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完之后，林希反而冷静了下来。
她看着慕容风脸上的红印，看着他那被阴影遮住的、看不清情绪的眼睛，用一种林希自己都觉得陌生的、冰冷而清晰的声音，一字一句地说道：“嘴巴放干净点。还有，别动手动脚的，耍流氓是犯法的，王子殿下。”
林希不知道自己哪来的胆子，敢用这种语气跟他说话。或许是豁出去了，或许是认定了他明天就会忘记。总之，她说出来了。
慕容风终于有了动作。他缓缓地抬起手，用指尖，轻轻地碰了碰自己被打的脸颊。
那地方的皮肤一定很烫，他的指尖在触碰到的一瞬间，似乎微微颤抖了一下。然后，他抬起眼，看向林希。
那是一双怎样的眼睛啊。
里面已经没有了丝毫的玩味和慵懒，也没有预想中的暴怒和杀意。
那双漂亮的桃花眼里，此刻只剩下一种情绪——一种极致的、冰冷的、仿佛来自深渊的震惊和……空白。
他就像一个从未接触过火焰的孩子，第一次被烫伤了手指。那种陌生的、剧烈的疼痛感，让他一时间忘记了该如何反应，只能呆呆地看着那个给他带来伤害的源头。
他活了十七年，作为这个国家最受宠爱的王子，作为圣琳亚学院食物链顶端的捕食者，从来没有人敢用这种眼神看他，更没有人敢用这种语气跟他说话，至于动手……那更是天方夜谭。
林希，一个他眼中的“小鹌鹑”，一个平平无奇的路人甲，不仅做了，而且做得彻彻底底。不仅打了他，还……骂了他。
慕容风看着林希，看了很久很久。
那目光，不再是审视玩具的目光，而是一种全新的、陌生的、带着极度困惑和探究的审视。他似乎想从林希的脸上，看出她究竟是疯了，还是有什么他无法理解的倚仗。
然后，他笑了。
那不是他平时那种玩世不恭的笑，也不是嘲弄的笑。他缓缓地、极其缓慢地，勾起了嘴角。
那弧度很小，却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兴奋到极致的意味。慕容风用舌尖，轻轻地顶了顶自己被打肿的左边内脸颊，似乎在回味那股火辣辣的疼痛感。
他的眼睛里，那片冰冷的空白开始融化，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加深沉的、仿佛发现了新大陆一般的、狂热的光芒。
“哈……”他发出了一声极轻的、几乎听不见的气音，那声音里充满了难以言喻的愉悦，“有意思……真是有意思……”
他的反应完全在林希的意料之外，却又在情理之中。毕竟，对于一个什么都不缺的恶劣王子来说，还有什么比一个敢打他的“玩具”更有趣呢？
林希心中那点因为动手而产生的肾上腺素飙升后的余韵，迅速平复下来，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冰冷的、看好戏般的漠然。
慕容风再次伸出了手。这一次，他的动作慢了很多，带着一种病态的、郑重其事的意味。他的目标不再是林希的脸，而是林希的下巴。
夏沐和陈默几乎是同时动了，想要上前阻止他。但慕容风只是轻描淡写地瞥了他们一眼，那眼神里的警告意味不言而喻。
他的指尖，带着一丝凉意，即将触碰到林希的下巴。
林希没有躲，甚至连眼睛都没眨一下。因为林希知道，躲避没用。
对于慕容风这种人来说，退缩只会让他觉得更加有趣，更加得寸进尺。既然他觉得这很有意思，那林希不介意，让他觉得更有意思一点。
就在他指尖即将碰到林希皮肤的那一刹那，林希看着他那双因为兴奋而微微发亮的眼睛，看着他脸上那抹志在必得的、病态的笑容，林希那只刚刚扇过他、此刻依旧火辣辣疼着的手，再一次抬了起来。
这一次，她没有丝毫的犹豫，也没有蓄力。动作快得像一道闪电，精准，而又狠戾。
在慕容风那带着期待和探究的目光注视下，在他冰凉的指尖即将触碰到林希下巴时，林希的手掌，再一次，结结实实地，扇在了他同一边的脸上。
“啪——！”
第二声耳光，比第一声更加响亮，更加清脆。
这一巴掌的力道之大，甚至让他那高大的身躯都控制不住地向后踉跄了一小步。他伸向林希下巴的手，僵在了半空中，然后无力地垂下。
他整个人都懵了，那双刚刚亮起狂热光芒的桃花眼，瞬间被一种更加浓厚的、混杂着委屈和怒火的震惊所填满。
慕容风被打懵了。如果说第一巴掌是“有趣”，那这第二巴掌就是“莫名其妙”了。为什么？我都表现出我有兴趣了，你为什么还打我？那双好看的桃花眼里明明白白地写着这样的控诉。
死寂再次降临。
赵琳琳已经不是倒吸凉气了，她好像直接呆立在原地看着林希，眼里闪烁着复杂的光。
夏沐那总是清冷的脸上，也浮现出一种“我是谁，我在哪，发生了什么”的茫然。陈默扶着眼镜的手，都停在了半空中。
林希甩了甩自己那只火辣辣的手，慕容风的脸还挺耐揍，林希脸不红，心不跳，甚至还歪了歪头，用一种看弱智的眼神看着他。
林希看着慕容风那张左右脸颊已经开始呈现出诡异不对称的红肿的俊脸，看着他那彻底陷入“为什么”的哲学思考中的表情，心中觉着还挺上头。
“听不懂人话吗？”林希用一种近乎于耳语的、只有他们两个人能听清的声音，冷冷地说道，“别碰我。”
林希的声音很轻，却像一把锤子，狠狠地砸在了慕容风那混乱的逻辑链上。他猛地回过神来，身体因为某种极致的情绪而剧烈地颤抖了一下。
那是一种混杂了被一再冒犯的怒火，搞不懂状况的委屈，以及被这接二连三的刺激所点燃的、更加病态的兴奋。
他，慕容风，天之骄子，王室的明珠，在同一天晚上，同一个地点，被同一个人，莫名其妙地，羞辱了两次。
“你……”慕容风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那声音因为极致的愤怒和委屈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音，“你凭什么……又打我？！”
这句质问，与其说是威胁，不如说更像一个被抢了糖果还被推了一把的小孩，在控诉对方不讲道理。
这孩子气的反应，让林希心里那点残存的警惕彻底烟消云散。她看着慕容风，看着这个在原着里呼风唤雨，视人命如草芥的恶劣王子，此刻却因为无法理解林希的行为逻辑而陷入了混乱，林希有点憋不住笑，他这副样子可比平时高高在上的样子可爱多了。
“因为我想。”林希给出了一个最简单，也最蛮不讲理的回答，“你管得着吗？”
“你——！”慕容风被林希这句理直气壮的话彻底噎住了。他的胸膛剧烈地起伏着，那张肿起来的俊脸因为充血而涨得通红，看起来既可气又可笑。
他没有再试图靠近林希，而是死死地盯着林希，仿佛要将林希的每一个表情，每一根头发丝都刻进他的脑子里。
然后，他笑了。那是一种混杂着怒意和极致兴奋的，堪称疯狂的笑容。
“好……很好。”他一字一顿地说道，声音里带着压抑不住的战栗，“林希。我记住你了。”
说完，他没有再多做停留，甚至没有再看夏沐一眼，只是用那双燃烧着奇异火焰的眼睛，深深地、深深地看了林希最后一眼，然后猛地转过身，大步流星地离开了。
那背影，没有丝毫的狼狈，反而带着一种找到了新目标的愉悦。
“林希，你……”夏沐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她看着林希红肿的手，又看了看慕容风离去的方向，眼神复杂到了极点，“你还好吗？”
“我没事。”林希看着自己的手掌，脸上露出了一个轻松的，甚至带着点愉悦的笑容，“你看，对付疯狗，果然还是打一顿比较管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