袖中的册子还在发烫,像一块贴着皮肉的炭。我站在醉云居的台阶前,指尖压在布料下,能感觉到那股热意正顺着经脉往上爬,识海里的镇魂令轻轻一震,如同回应。
我没有回头,只是抬步跨过门槛。
二楼包厢已经备好,桌上茶水未凉,紫袍老者跟在我身后进来,脚步沉稳,但呼吸比平时略重。黑袍除鬼师落在最后,进门时还左右张望了一眼,像是怕被人盯梢。我走到窗边坐下,目光扫过对面那张桌——上面摊着一幅地图,墨线勾得整齐,山川走势与我怀中那张几乎一致。
唯独那个银灰三角的位置,渗出一点暗红,像刚滴上去的朱砂,尚未干透。
我垂下眼帘,不动声色地将手收回袖中,指腹轻轻摩挲镇魂令的虚影。它没有示警,也没有退避,反而隐隐传来一丝牵引感,仿佛有人在远处轻轻叩击我的魂魄。
就在这时,门被踹开了。
三道黑影撞进屋内,动作整齐得像是同一个人分出来的。他们穿着玄铁甲胄,面罩遮脸,靴底砸在地板上发出闷响。为首那人直冲我而来,单膝点地却不跪,声音冷硬:“王妃,王爷有令,请您即刻回府。”
我没有动。
茶杯还在手里,我慢条斯理地吹了口气,喝了一口。水温刚好,不烫不凉。
“本王妃奉旨出行,查案缉祟,”我说,“谁给你的胆子,替王爷传话?”
他没答,只把手按在腰间刀柄上。另外两人迅速散开,一人封住窗户,一人守住门口,站位精准,毫无多余动作。
我知道他们不是寻常侍卫。
他们的气息太齐,步伐太整,连呼吸频率都近乎一致。更奇怪的是,他们体内流转的魂力波动极弱,却带着一股熟悉的浊气——和贺程王府玉佩上的气息如出一辙。
我放下茶杯,指尖悄然凝聚起一丝净灵火。
火苗很微弱,在掌心蜷成一团白焰,随时可燃。
“你们听谁的命令?”我问。
“属下只知执行。”那人抬头,目中无光,“请王妃随我们走。”
我笑了下。
“既然不知对错,那就别怪我不讲情面。”
话音落下的瞬间,我猛然抬手,掌中白焰如蛇窜出,直扑地面。轰的一声,青砖炸裂,热浪翻滚,三人齐齐后退一步,面罩下的眼神终于出现波动。
“这是……净灵火!”黑袍除鬼师猛地从椅子上弹起来,声音发颤,“你们竟敢用‘缚魂咒’锁人经脉!那是皇室禁术!”
我转头看他。
他脸色惨白,盯着那名首领脖颈处露出的一截皮肤——那里有一道淡青色纹路,像藤蔓般缠绕着动脉,随着呼吸微微起伏。
紫袍老者也变了脸色,握紧了剑柄,却没有出手。
我缓缓起身,衣袖拂过桌面,茶水晃了一下,没洒出来。
“原来如此。”我说,“难怪动作统一,眼神空洞。你们根本不是活人当值,是被人用咒术控住了神识,成了行走的躯壳。”
那三人互相对视一眼,忽然同时抬手,掌心浮现出一道黑色符印。符文扭曲,隐约可见一个“南”字轮廓。
我瞳孔一缩。
南宫景澄果然插手了。
但他还不知道,他派来的这些人,已经踩进了我的局里。
我一步步向前走,净灵火在指尖游走,像一条随时准备出击的毒蛇。那三人终于有了惧意,脚步往后挪动,却被墙壁挡住退路。
“我不想杀你们。”我说,“只要交出身上那块玉符。”
没人动。
我冷笑一声,抬手挥出第二道净灵火。这一次,火焰直扑中间那人胸口。他在空中强行扭身,堪堪避开要害,但肩甲还是被烧穿,露出底下一块残缺的玉片。
我眼神一凝。
快步上前,蹲下身,从他颈侧扯下那块碎片。玉质温润,边缘刻着半道蟠龙纹——正是我在王府书房暗格里见过的样式。
我将碎片贴在掌心,闭眼催动镇魂令。
刹那间,识海深处浮现一道模糊画面:一间密室,烛光摇曳,一名男子跪在地上,双手捧着一枚完整的玉佩。他身后站着一个高瘦身影,戴着面具,手中捏着一道血符。那符纸缓缓燃烧,化作灰烬飘入玉佩之中。
画面戛然而止。
我睁开眼,呼吸平稳。
这块玉符确实出自王府禁地,而且经过特殊炼制,能与人体血脉相连,形成魂力共鸣。一旦启动,便可远程操控佩戴者行动,甚至抹去其自主意识。
这就是“缚魂咒”。
难怪这些人像傀儡一样整齐划一。他们不是自愿来的,是被人强行唤醒、驱使至此。
我站起身,把玉符碎片收进袖中。
“你们现在有两个选择。”我对剩下的两人说,“一是自己摘下玉符,离开这里;二是等我动手,到时候伤了性命,别怪我没提醒。”
左边那人咬牙后退一步,右手猛地掐向自己脖子。片刻后,咳出一口黑血,手中多出一块碎玉。他看也没看我一眼,转身踉跄着冲出门去。
右边那人犹豫片刻,最终也照做。
只有首领还躺在地上,昏迷未醒。
我蹲下身,伸手探入他怀里,摸出另一块稍大的玉符残片。与先前那块拼合后,纹路完全吻合。
果然是同一套。
我把两块碎片并在一起,贴在额前,再次催动镇魂令。这一次,我没有追溯记忆,而是让净灵火顺着玉符残留的魂力反向追踪。
一丝极其微弱的波动传来。
不是来自王府。
而是从城东某个偏僻院落的方向,断断续续地释放着信号。
他们在实时监视。
我慢慢收起玉符,站起身。
紫袍老者走上前,低声问:“你打算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我掸了掸衣袖上的灰烬,“既然他们送上门来,那就让他们知道,有些规矩,不该破。”
黑袍除鬼师仍坐在角落,双手发抖,嘴里还在念叨:“缚魂咒……他们竟然对同族用这种东西……这已经不是执法,是亵渎了……”
我没理他。
走到窗边,重新看向那张地图。那个银灰三角上的血迹似乎更浓了些,边缘已经开始晕染。
我伸出手,轻轻抚过那滴血。
指尖传来一丝寒意。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紧接着,楼梯口响起一个沙哑的声音:“各位,打扰了。”
我回头。
一个身穿灰袍的老仆站在门口,手里端着一只托盘,上面放着三盏新茶。
“小人奉掌柜之命,特来添茶。”他说着,迈步走进屋来。
我没动。
紫袍老者却突然抬手,剑尖直指对方咽喉。
“别动。”他说,“你脚印歪了。”
那人一顿。
确实。
他左脚落地时,鞋底沾着的泥痕偏向右侧,而刚才进来的三名暗卫,每一步都笔直如尺,绝不会出现偏差。
我看着他端茶的手。
手腕很稳,但袖口内侧,有一点极淡的青色纹路一闪而过。
和那些人脖子上的印记一模一样。
我笑了。
“茶就不必了。”我说,“你家掌柜若真懂礼数,就不会让死人来送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