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整个京城的上空都密布着紧张与猜疑的乌云时，风暴的中心——凤仪殿，却是一片岁月静好，甚至可以说是……鸡飞狗跳。
范柔柔对外界的风起云涌毫不知情，也毫不关心。
李承稷前脚刚走，她后脚就把那个耗费了她不少心血的巨大沙盘给拆了。沙子重新归拢到墙角，准备继续用来改良她那片宝贝菜地的土壤。小石子、小树枝和羽毛，则被她装进一个精致的木盒里，美其名曰“战争的遗骸”。
做完这一切，她拍了拍手上的灰，又变回了那个一心只有自己一亩三分地的“疯批”太子妃。
“小桃！李嬷嬷！快来快来！昨天新沤的肥，今天可以用了！咱们赶紧给那些萝卜苗追一次肥，让它们长得又白又胖！”
她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粗布短打，头上系着一块灰色的布巾，卷起袖子和裤腿，光着脚丫踩在松软的泥土里，活脱脱一个乡下的小农妇，哪里有半分太子妃的仪态。
小桃和李嬷嬷早已经对自家娘娘的这副模样见怪不怪了。她们一个拎着水桶，一个扛着小锄头，也跟着下了地。
“娘娘，您仔细脚下，别让碎石划着了。”李嬷嬷的声音里满是担忧，看着太子妃光着脚丫在泥地里踩来踩去，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没事没事！”范柔柔浑不在意地摆摆手，脚趾在温润的泥土里蜷了蜷，舒服得眯起了眼，“这地气儿多养人啊，比踩那冷冰冰的玉石砖舒服多了！”
她手里的短柄小锄头使得有模有样，在嫩绿的萝卜苗根部，小心翼翼地刨开一个个小土坑，嘴里还哼着自编的小调。
“一刨坑，二施肥，小萝卜快长个儿。长得慢，长得歪，全都拔了喂大黄！”
那奶凶奶凶的调子，配上她最后那个恶狠狠的挥手动作，把旁边帮忙浇水的小桃都给逗笑了。
就在这时，一个负责洒扫庭院的小太监悄无声息地凑了过来。他手里拿着扫帚，动作却有些心不在焉，一双眼睛滴溜溜地往范柔柔这边瞟。
他磨蹭了半天，终于找到个机会，满脸堆着讨好的笑凑上来：“娘娘，您今儿个怎么不摆弄那个沙盘了？奴才瞧着，您昨天玩的那个‘狼来了’的游戏，可真有意思。”
范柔柔眼皮都没抬一下，专心对付着手里的萝卜苗，随口应付道：“玩腻了。狼都让大黄给咬跑了，没得玩了。现在啊，还是种地有劲头。”
那小太监眼珠一转，不死心地追问：“狼……真的跑了？奴才可听说，西北的狼群凶得很，万一它记仇，从别的地方绕回来，那可怎么办？”
这话一出，连旁边的小桃和李嬷嬷都感觉到了不对劲。一个扫地太监，哪来这么多话？还句句不离西北的狼。
范柔柔刨土的动作终于停了。
她慢悠悠地直起身，转过头，用那双清澈见底，不染半点尘埃的眸子静静地看着那个小太监。
小太监被她看得心里发毛，脸上的笑都快挂不住了。
突然，范柔柔咧嘴一笑，露出一口整齐的小白牙，那笑容干净又纯粹，说出的话却让小太监一哆嗦。
“你个小阉货，心操得还挺宽。怎么着，你也想学大黄，给东宫看家护院？”
她说着，随手从地里拔起一根刚长出点模样的萝卜苗，上面还挂着湿漉漉的泥点子，就这么直直地递到小太监的面前。
“看，这是什么？”
小太监下意识答道：“是……是萝卜。”
“对咯！”范柔柔把萝卜苗收回来，像拿着什么宝贝似的，用手指弹了弹上面的泥土，“狼回不回来，那是猎人的事。咱们这些种萝卜的，管天管地，还能管到狼拉屎放屁？”
她把沾着泥的手指在身上蹭了蹭，一脸“你不懂”的表情，教导道：“咱们啊，就把自己的萝卜种好。萝卜多了，吃饱了，才有力气。有力气了，别说来一匹狼，就是来一群狼，咱们也能拿着锄头，把它打成狗！懂了没？”
说完，她把那根可怜的萝卜苗又重新栽回坑里，再也不看那小太监一眼，嘴里又哼起了她的“喂大黄”之歌。
小太监彻底懵了。
猎人？萝卜？打狼？
这都什么跟什么？这太子妃的脑子果然是不正常的，前言不搭后语，根本问不出个所以然来。
他僵在原地，走也不是，留也不是，最后只能在李嬷嬷不善的目光中，灰溜溜地拿着扫帚退到院子角落，再不敢上前。
他没看到，在他转身的瞬间，那个埋头种地的“疯”太子妃，唇角那点天真的笑意，一点点冷了下去，眼底深处，是一片幽邃的寒冰。
皇后的人？还是李承渊的人？
管他是谁的人。
想从我这个“疯子”嘴里套话，下辈子吧。
她将最后一捧肥土培好，站起身拍了拍手，目光状似无意地扫过慈宁宫的方向，轻声对身旁的李嬷嬷说了一句。
“嬷嬷，天要变了，咱们院里的菜，得提前用东西盖起来，免得被风刮坏了。”
前一世，我谨言慎行，步步为营，把自己活成了一个完美的“贤良”面具，可最后呢？落得个家族覆灭，含恨而终的下场。
这一世，我算是想明白了。什么规矩，什么体面，什么贤良淑德，都是狗屁！只有活得开心，活得自在，才是真的！
我就是要疯，疯给你们所有人看！
我疯了，我就不用去理会那些烦人的宫规礼节；我疯了，我就不用去应付那些虚伪的后宫妃嫔；我疯了，我说的话，做的事，就都有了最完美的解释。
而你们，这些自以为聪明的人，就去猜吧，去揣摩吧。你们越是猜不透，就越是忌惮。
李承稷，你现在一定很想知道，我还知道些什么吧？
我偏不告诉你。
我就让你活在恐惧和猜疑里，让你知道，你引以为傲的掌控力，在我面前，一文不值。
她心情甚好，甚至哼起了不成调的小曲。
“种萝卜呀，种萝卜，一二三四五六七。拔萝卜呀，拔萝卜，嘿哟嘿哟拔不动……”
清脆的歌声伴随着锄头刨土的声音，在安静的凤仪殿里回荡。
不远处，假山后，几个暗中监视的探子面面相觑。
“头儿，这……还用继续盯吗？我看太子妃是真的疯了。”一个探子小声说。
“废话！太子殿下和皇后娘娘都下了令，就算她是在跟泥巴说话，咱们也得把她说了什么记下来！一个字都不能漏！”领头的探子低声呵斥道。
他们竖起耳朵，仔细地听着。
只听范柔柔一边干活，一边又开始自言自语了。
“哎呀，这块地，有点板结了。得松松土，加点沙子。不然小萝卜伸不开腿，长成罗圈腿就不好看了。”
“这棵苗，叶子怎么有点黄？是不是缺铁了？回头得让御膳房弄点铁锈水来浇一浇。”
“那边那只大青虫！你还敢来！看我不把你揪出来喂鸡！”
探子们听得一头雾水，面面相寻。
松土……缺铁……喂鸡……
这些乱七八糟的疯话，到底有什么深意？
他们绞尽脑汁，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最后，只能苦着脸，把这些“疯言疯语”原封不动地记录下来，呈报给各自的主子。
而范柔柔，就在这一片窥探与监视之中，悠然自得地，经营着她的菜园子，也经营着她“疯批”的人设。她知道，这张网已经撒下，接下来，就看鱼儿什么时候上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