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刚爬上巢湖的水面,陈墨的手还握着那支淡金色的药液。玻璃瓶在光线下微微反光,药液静止如凝,未起一丝波澜。他没动,目光从瓶身移向桌角的沙盘——江南、淮南、寿春,三路信号塔连成的红线在沙盘上交错延伸,其中一条自昨夜起便中断在塔三位置。
“塔三修好了?”他问。
耶律楚楚站在门边,袖口沾着露水,发丝微乱:“两个时辰前恢复通联。机关组查出是竹哨簧片受潮变形,已更换。信道现在稳定。”
陈墨点头,把药瓶轻轻放在桌上,转向苏婉娘:“纪事印了多少?”
“三千册,今早寅时出的第一批,四海商行的人正沿街派发。”苏婉娘翻开手里的账册,“按你的意思,买一包盐送一本,另附一小瓶清水,百姓争着领。”
“士林那边呢?”
“书院拒收,几个老学究在城门口烧了两本,说我们用‘机巧之术惑乱人心’。”她顿了顿,“但百姓不买他们的账。有人当场把清水喝下去,说‘这水比圣贤书干净’。”
陈墨嘴角微动,没说话。他转头看向窗外,远处庐州塔的轮廓在晨雾中若隐若现。
柳如烟这时从外走进来,手里提着一个铁匣,表面刻着密密麻麻的刻度。“硝烟弹准备好了,五色配方按比例调好,引信加了延时机关,能在空中炸出完整的字形。”
“什么时候放?”
“子时太晚,百姓早歇。我建议辰时三刻,市集最热闹的时候。”她打开铁匣,露出里面五支细长铜管,“只要风向不突变,‘科学即正义’四个字,能悬在城上空三分钟。”
陈墨盯着那铜管,片刻后点头:“准了。你亲自去塔顶。”
柳如烟应声退下。陈墨转身走到沙盘前,手指划过淮南道主干道:“解药一旦发放,流言必然反扑。我们得让真相先落地。”
话音未落,一只灰羽信鸽从窗外掠入,落在窗台。耶律楚楚取下竹管,抽出纸条看了一眼,脸色微变:“寿春驿站报,有人散播‘陈墨毒杀功臣,解药是假’的谣言,已有百人围堵商行门口,要求退钱。”
苏婉娘猛地合上账册:“他们想断我们的根。”
陈墨冷笑:“那就让他们看看,什么叫真东西。”
他转身走向门边,抓起挂在墙上的披风:“把李青萝叫来,我要当众用首剂解药。”
李青萝来得很快,药箱提在手里,脸色沉静。她没多问,只说:“药可以试,但必须记录脉象、呼吸、瞳孔反应,全程公开。”
“就按你说的办。”陈墨道,“千机阁信鸽同步传报,每半刻钟一次,让全城都知道她在好转。”
苏婉娘立刻下令:“调画师到医堂外,随时准备速写。纪事增刊今晚加印。”
李青萝点头,提箱先行。陈墨紧随其后,穿过长廊,直奔医堂。
楚红袖仍躺在病榻上,面色青白,呼吸微弱。李青萝戴上薄绸手套,取出银针在灯火上略烤,随后翻开她的眼皮,用小镊子夹出一滴药液,滴入其舌下。
室内一片寂静。
片刻后,楚红袖的喉头轻轻滑动了一下。
“脉搏提升了半成。”李青萝盯着腕间铜表,“呼吸频率开始回升。”
门外,耶律楚楚已架好信鸽传报台。第一份脉象记录被卷成小纸条,塞进竹管,绑上红羽,信鸽振翅而起,直冲云霄。
消息像风一样传开。
一个时辰后,苏婉娘带回新报:“庐州南市,有人当众烧谣言传单,说‘我亲眼见楚姑娘喝了解药,今早脉搏稳了’。”
“北门书院前,三个儒生在和百姓对骂,结果没人理他们,人群全挤在商行门口领清水。”
陈墨站在医堂门口,听着回报,没说话。他回头看了一眼,李青萝正俯身记录数据,楚红袖的手指微微抽动了一下。
“她快醒了。”他说。
就在这时,天边传来一声闷响。
众人抬头,只见庐州塔顶腾起一团五彩烟云,升至百丈高空后猛然炸开。红、黄、蓝、紫、白五色硝烟在空中交织,凝成四个巨大汉字——
**科学即正义**
烟云久久不散,全城仰望。
街市上,挑担的、赶车的、卖饼的,全都停下脚步,抬头看着那四个字。有个老农抹了把脸,喃喃道:“这字……是天上写的?”
“是柳姑娘放的。”旁边少年兴奋地说,“说是用火药和颜色配出来的,专门给我们看的!”
消息飞快传开。不到半个时辰,连寿春、和州的信鸽都送来回报:“城中百姓自发传抄‘科学即正义’四字,贴在墙上、门上、车上。”
“书院门口,有人用炭笔在地上写‘真相比圣贤书更硬’。”
陈墨站在巢湖基地的指挥室里,听着一条条报文,终于松了口气。
苏婉娘走进来,手里拿着最新一版《千机阁纪事》增刊。封面上是楚红袖苏醒睁眼的速写,下方一行大字:“以科学救人性命,以真相破除谣言。”
“印了五千册,半个时辰内发完。”她说,“现在有人在街上抄,有人拿去贴,连城外的村子都在传。”
陈墨接过册子,翻了两页,放下。
“下一步。”他走到沙盘前,拿起朱笔,“解药发放,按原计划启动。”
苏婉娘立刻记录:“江南三州,北境五道,南洋两港,四海商行代理点全部激活,今日申时前完成分装。”
“信道确保畅通。”陈墨看向耶律楚楚,“塔三之后,再派一组人巡检全线,任何故障,即刻上报。”
“明白。”耶律楚楚应声。
“李青萝那边,继续观察楚红袖,一旦她能说话,第一时间通知我。”
众人领命散去。
指挥室内只剩陈墨一人。他站在沙盘前,朱笔悬在江南腹地上空,迟迟未落。
窗外,阳光洒满湖面,信号塔群静立如列阵的士兵。远处,一只红羽信鸽掠过塔尖,爪下竹管轻震。
他终于落笔,朱砂在地图上划出一道红线,直指南洋。
就在这时,门被推开。
柳如烟走进来,手里拿着一张焦黑的纸片,边缘被火燎过,字迹模糊。
“这是在书院门口捡到的。”她说,“有人烧完传单,留下这张纸,上面写着一句话——”
陈墨接过,低头看去。
纸上歪歪扭扭写着:“你们赢了现在,赢不了将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