寅时三刻，北岭岩壁上浮着一层薄霜。我第一个攀上断崖侧脊，指尖在湿冷的石缝间抠住支点，玄袍下摆被风撕扯着拍打后背。脚底传来细微震动——不是风，是地脉在呼吸。
我摘下紫檀木戒，贴进岩面。刹那间，百里内气流动向在我脑中铺开。三处埋伏点浮现：左侧凹洞藏有傀儡弓手，右上方岩台布着逆风水钉阵，正前方裂谷则埋了引煞线，只要踩中就会惊动整片崖区的守卫。
“沈川。”我压低声音，“哨子准备。”
他在我下方两丈处点头，竹哨已含在唇边。我抬手三指一划，指向左、右、前三个方位。江无夜立刻会意，刀柄轻撞岩石，示意就位。
竹哨声起，不高，却带着刺骨的颤音。岩壁随之轻震，碎石簌簌滚落。左侧洞口猛地窜出三道黑影，弯弓搭箭，箭头泛着幽蓝尸气。江无夜等的就是这一瞬，纵身扑出，黑刀劈空而下，第一具傀儡头颅落地时还在扣弦。
右侧岩台上的符阵开始发烫，谢辞甩出骨笛残片，精准嵌入阵眼缝隙。地脉共振戛然而止，原本凝聚的尸气屏障“砰”地炸散。林深趁机跃上平台，掌心按地，一道符线自指尖疾射而出，封死了后续激活路径。
“走！”我翻身跃下高岩，众人紧随其后，贴着崖壁边缘疾行。云溪脚步微晃，楚凡伸手扶了她一把。她摇头表示没事，脸色却比雪还白。媚萝走在最后，狐尾轻轻扫过地面，将一行足迹尽数抹去。
断魂崖东侧入口就在眼前。一座半塌的石拱门立在裂谷尽头，门框上缠满铁链，挂着七盏引魂灯。此刻已有三盏亮起，青火摇曳，映得四周白骨森然。一个披黑袍的人影站在灯阵中央，头颅被青铜面具覆盖，肩扛一杆长戟。
“黑颅使。”冷清月低声说，“三年前剑阁围剿行动，就是他带人屠了巡查队。”
那人似乎察觉动静，猛然转身。面具下传出沙哑笑声：“祁煜？你不过一缕残魂，也敢踏足此地？”
我没答话，只将龙形玉佩握紧。脚下土地突然变得温热——这里有微弱龙脉节点，虽不及归墟眼，但足够让我借一息之力。识海瞬间清明，对方命格破绽如墨点浮现：心窍堵塞，气血逆行，死门在左肩井。
“谢辞。”我侧身低语，“打断他施法节奏。”
谢辞不言，袖中飞针无声射出，直取地面符阵交汇处。黑颅使正掐诀催火，忽感地气紊乱，口中咒语卡了一瞬。就在这一刻。
叶绾绾割开手腕，鲜血洒向空中。她嘴角扬起，眼中却无笑意。血珠落地即燃，数十条赤红蛊虫自血雾中钻出，顺着符阵裂痕钻入地下。不过眨眼，三盏引魂灯火焰骤缩，灯芯发出焦臭味。
冷清月动了。寒霜剑出鞘半寸，一道冰线自剑尖疾射而出，贯穿最后一盏未燃的灯芯。火光熄灭的瞬间，黑颅使怒吼一声，长戟横扫，尸气凝成巨掌朝我们拍来。
我跃出队伍最前，玄袍翻卷如幕。金瞳锁定那处命门，体内龙髓忽然涌动，一股热流从脊柱直冲双臂。腰间玉佩嗡鸣，龙气缠绕掌心。
“你主子怕我醒来。”我一掌推出，正中其左肩井穴，“那你就替他看看我是怎么活的。”
骨骼碎裂声清晰可闻。黑颅使踉跄后退，面具裂开一道缝。我再进一步，五指扣住他天灵盖，劲力爆发。青铜面具炸成碎片，露出一张扭曲的脸。他瞪着眼倒下，身体撞上石门，滑落在地时已没了气息。
我拔出他腰间令旗，黑底红纹，绣着一只闭目的眼睛。这是南宫寒直属亲卫的信物。我当着他的尸首，手指一搓，令旗化为灰烬飘散。
风翩翩靠在岩壁喘息，手里罗盘微微发烫。她刚才用避煞纹护住全队神识，消耗不小。云溪蹲在一旁，双手抱膝，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她没见过这么近的死人。
“没事了。”我走到她身边，把一块温热的玉片塞进她手里，“拿着，能稳住心跳。”
她抬头看我一眼，嘴唇动了动，终究没说话。
叶绾绾的伤口还在渗血，我撕下衣角替她包扎。她忽然笑了：“你说过我的血最烈。现在信了吗？”
“信。”我点头，“所以别轻易折寿。”
她哼了一声，转头看向崖底。那里黑雾弥漫，隐约可见一座石窟轮廓。铁门紧闭，门缝透出暗红光晕。
“祭火还没点起来。”林深走过来，“但我们的时间不多。这种地方一旦开始献祭，七日内必生异变。”
“那就不会让他点。”江无夜一脚踢开黑颅使的长戟，“下一步怎么走？”
我望向中州方向。晨光将至未至，天边泛起青灰。南宫寒一定已经知道这里出了事。他会来，但不会亲自来。现在的他，还不敢面对我。
我把龙形玉佩按进崖心石缝。一丝龙气顺脉而入，片刻后，周围空气变得柔和。风翩翩脸色回暖，云溪也不再发抖。我闭眼感应，那一缕残魂悄然离体，顺着与叶绾绾的心头烙印滑入她体内。
从此她是我耳目之一。
我站到断魂崖边缘，迎着翻涌云海，抬手焚去最后一片令旗残角。火灰随风卷走。
“南宫寒。”我声音不高，却穿透晨雾，“这只是开始。”
话音落下，体内龙髓猛然一震。暖流自丹田升起，沿经脉奔涌，双目金光暴涨。远处山峦仿佛轻颤了一下。
江无夜咧嘴笑了：“总算……”
他话没说完。
我忽然抬手制止。所有人静了下来。
崖底石窟深处，传来一声极轻的敲击。像是有人用指节叩击铁门内侧。
一下。
又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