控制室内的警报声尖锐刺耳，红光在每个人脸上跳动。苏羽的手指还停留在启动按钮上，冰凉的触感从指尖蔓延至全身。
全息投影中，那道裂缝正在缓慢扩张。它不是黑色的，而是呈现出一种诡异的银白色，仿佛有人用刀划开了天空这块画布，露出后面不属于这个世界的底色。
“关闭它！”雷诺将军的声音穿透警报声，“立刻关闭阵列！”
技术人员的手指在控制台上疯狂敲打。火星轨道上，十二个信标依然保持着完美的几何图形，光芒不减反增。
“关不掉！”有人喊道，“系统没有响应关闭指令！”
裂缝边缘开始泛起波纹，像水滴落入平静的湖面。监测仪器上的读数疯狂跳动，然后又突然归零。
“不是仪器故障。”莉娜的声音很轻，但控制室里每个人都听得清清楚楚，“是那个区域的空间参数变了。我们的仪器测不出不存在于这个宇宙的物理量。”
雷诺将军大步走到苏羽面前：“你知道会发生什么。”
这不是询问。
苏羽的目光没有离开全息投影。裂缝中央有什么东西在流动，像是液体，又像是光线。他想起霍尔笔记上那些潦草的公式，那些被划掉又重写的方程式。
“我知道警告过。”苏羽说，“但不知道具体会是什么。”
裂缝突然稳定下来。它的边缘不再波动，而是凝固成一道清晰的边界。银白色的光芒渐渐褪去，露出后面深邃的黑暗。那不是夜空的黑暗，也不是深空的黑暗，而是一种吞噬一切光线的虚无。
控制室突然安静下来，只剩下仪器低沉的嗡鸣。
“信号。”一个监测员打破寂静，“从裂缝里传出来的信号。”
那不是人类认知中的任何信号。没有调制，没有编码，只是一段纯粹的信息流，直接涌入阵列的接收系统。
苏羽调出数据界面。屏幕上滚动的不是二进制代码，而是一种从未见过的几何图形，不断重组，不断变化。
“它在说话。”莉娜轻声说，“用数学语言说话。”
雷诺将军的通讯器响起。他走到角落低声交谈了几句，回来时脸色更加阴沉。
“总统府紧急会议。”他扫视控制室，“这里发生的一切，列为最高机密。任何人泄露，以叛国罪论处。”
他的目光最后落在苏羽身上。
“你，跟我来。”
穿过层层安保门，他们来到地下深处的指挥中心。这里比控制室更加肃穆，墙壁上布满显示屏，显示着全球各个监测站的数据。
雷诺将军在一扇厚重的金属门前停下。
“从今天起，这是你的新工作室。”他打开门，“也是你的住所。”
房间很大，但几乎没有窗户。一侧是生活区，另一侧是工作台，最显眼的位置摆放着最新的计算设备。
“你的个人物品稍后会送过来。”雷诺说，“你需要继续研究那个信号，同时改进阵列。”
苏羽环顾四周。柔软的床铺，整洁的书桌，高级的计算设备。这是一间精心布置的牢房。
“如果我说不呢？”
雷诺将军打开工作台上的投影仪。苏羽的父母出现在画面上，正在自家花园里喝茶。画面右下角显示着实时时间。
“你是高价值资产，苏羽博士。”将军的声音没有任何波动，“你的家人会得到最好的保护。你的研究将获得无限资源支持。作为交换，你的一切都将为这个项目服务。”
投影切换，显示出信标阵列的实时状态。那道裂缝依然悬在火星轨道附近，像天空永远无法愈合的伤疤。
“它还在扩大。”雷诺说，“每天零点三毫米。按照这个速度，三个月后就会达到临界点。”
“什么临界点？”
“我们不知道。”将军坦率得令人不安，“所以才需要你。”
他调出另一组数据。全球各地开始出现异常现象：无线电通讯中断，导航系统失灵，甚至有些地区的重力参数出现微小波动。
“裂缝在影响现实世界的物理规则。”苏羽立刻明白了数据的含义。
“所以你没有拒绝的余地。”雷诺关闭所有投影，“开始工作吧。第一项任务：找到关闭裂缝的方法，或者至少阻止它扩大。”
门在身后合拢，锁具发出沉重的撞击声。
苏羽在工作台前坐下。屏幕自动亮起，显示出裂缝的实时影像。那道黑色的裂痕静静地悬在深空背景中，仿佛在注视着他。
他打开霍尔的笔记扫描件。那些曾经晦涩难懂的公式，在看过裂缝传回的数据后，突然有了新的意义。
莉娜的声音从通讯器里传来：“他们不允许我进入控制室了。我被调到了数据分析组。”
“这样更好。”苏羽说，“离那个东西远一点。”
“你看到信号的内容了吗？”她的声音压低，“它在描述某种结构。非常复杂，比我们的信标阵列复杂得多。”
苏羽调出信号解码界面。那些不断变化的几何图形确实在表达什么。不是语言，不是数学，而是一种全新的表达方式。
他工作到深夜。警卫按时送来晚餐，又默默收走餐盘。透过房间唯一的窗户，他能看见远处山脉的轮廓。自由变成了窗外的风景，可望不可及。
凌晨三点，屏幕突然弹出警报。裂缝的扩张速度加快了。
不是零点三毫米，而是零点五毫米。
苏羽调出全球监测数据。太平洋某处的海水温度异常下降，大西洋中部的磁场强度出现波动。所有这些异常，都与裂缝扩张速度的变化同步发生。
它在学习。它在适应。
这个想法让苏羽后背发凉。
他重新打开阵列的设计图。十二个信标组成的几何图形在屏幕上旋转。如果要关闭裂缝，可能需要完全改变阵列的配置，甚至增加更多的信标。
但每个改变都可能让情况变得更糟。
工作台上的通讯灯闪烁。是雷诺将军。
“进度？”
“还在分析。”苏羽说，“裂缝的扩张速度加快了。它可能在与我们的宇宙建立更深的连接。”
通讯那头沉默片刻。
“总统批准了二期工程。我们需要在木星轨道部署更多的信标。”
苏羽几乎要笑出来。在未知的危险面前，人类的第一个反应竟然是加大赌注。
“那可能会让裂缝变得更大。”
“或者让我们有能力控制它。”雷诺的声音不容置疑，“明天开始设计新的信标。更大的功率，更复杂的结构。”
通讯切断。
苏羽走到窗前。夜空中的星辰清晰可见，火星在那个方向发出微弱的光芒。他想起小时候第一次通过望远镜看到火星时的激动。那颗红色的星球曾经代表着人类对宇宙的向往，如今却成了警告的标志。
他回到工作台，开始绘制新的信标设计图。笔在数位板上移动，线条流畅而准确。他发现自己意外地平静。当选择被剥夺，当道路只剩一条，思考反而变得纯粹。
新的信标不再是简单的几何形状。他借鉴了裂缝信号中的某些图案，将它们融入设计。如果无法关闭裂缝，也许至少可以理解它。
或者说，理解那个在裂缝另一侧的东西。
黎明时分，他完成了初步设计。新的信标看起来不像人类科技的产物，它们扭曲的线条和不对称的结构，更像是某种有机体。
警卫送来早餐时，他正在测试信标的共振频率。
“将军一小时后到。”警卫放下餐盘，“他要看设计进度。”
苏羽点点头，目光没有离开屏幕。共振测试显示，新设计可以与裂缝产生某种谐波共振。这可能是突破，也可能是灾难。
他保存所有数据，同时创建了多个加密备份。有些发现，还不适合与雷诺将军分享。
当将军准时出现在门口时，苏羽已经准备好了演示文件。
“新设计可以增强阵列的接收能力。”他展示着旋转的三维模型，“但需要更多的能源支持。”
雷诺仔细审视着设计图。
“这些形状很...特别。”
“基于信号中的几何图案。”苏羽坦白道，“如果我们想理解它，就要先学会它的语言。”
将军的手指划过屏幕上的一个扭曲结构。
“批准了。第一批六个新信标将在下个月发射。”
如此轻易的批准让苏羽感到意外，直到他意识到：军方已经 desperate 到愿意尝试任何方法。
“还有一件事。”雷诺调出一个新界面，“从今天起，所有与裂缝相关的数据都会直接传输到这个终端。你的分析结果，只能通过这个系统上传。”
系统界面显示出复杂的权限设置。苏羽可以看到所有数据，但任何输出都需要经过多层审核。
他点点头，没有争辩。争辩毫无意义。
将军离开后，苏羽打开实时监控。裂缝在屏幕上静静旋转，黑色的表面偶尔闪过一丝银光，像是有什么东西在另一侧移动。
他放大图像，调整增强参数。在裂缝最深的黑暗中，似乎有某种结构在隐约可见。不是随机形成的裂痕，而是某种...建筑？
通讯器响起，是莉娜。
“我破解了部分信号。”她的声音带着兴奋与恐惧，“它在描述某种坐标。不是空间坐标，而是...时间坐标。”
苏羽感到心脏猛地一跳。
“具体内容？”
“还不确定。但看起来像是...邀请。”
邀请。这个词在寂静的房间里回荡。
苏羽看向屏幕上的裂缝。那道黑色的裂痕不再像是伤疤，而更像是一扇门。一扇被强行打开的门，而现在，门另一侧的东西正在邀请他们进入。
他继续修改着信标设计，手指在键盘上快速移动。线条和曲线在屏幕上延伸，逐渐勾勒出一个既陌生又熟悉的形状。
这些新的信标，或许不仅能让他们听到门另一侧的声音。
也许，还能让他们回应那个邀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