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窖的震动停了,头顶银元的嗡鸣也消失了。顾轩靠着墙坐了一阵,手指还贴在那块刻着“心安即是归处”的砖上。他没动,不是因为累,而是怕一动就会打乱脑子里刚拼出来的线头。
李铮喘着气靠过来:“头儿……咱们现在咋办?”
顾轩抬手示意他别说话,闭眼把刚才那段婴儿哭声又在脑子里过了一遍。尾音不对,节奏也不对。假的。但他知道,对方要的就是他以为是真的那一秒动摇。
他睁开眼,从衣领里掏出手机——信号还是空的。但屏幕亮着,一条短信静静躺在收件箱里:【周临川抢救中,市三院IcU,速来。】
发信人是医院内部号段,没署名。
他站起身,腿还有点麻,像是踩在棉花上。可他知道,这会儿不能慢。
“走。”他抓起摩托钥匙,声音压得低,“去三院。”
李铮愣了一下:“不报警?不叫支援?”
“报不了。”顾轩往外走,“他们早把通讯掐了。我们现在能信的,只有自己跑过的路。”
两人冲出山道时天快亮了。摩托车在盘山路上颠得厉害,顾轩左手一直抽搐,只能用右手死死攥住车把。风刮在脸上像刀子,他咬着后槽牙撑着,脑子里一遍遍回放周临川最后一次见他的样子——烧账本那天,那人坐在审讯室外的长椅上,手里捏着一块冰糖,一句话没说,就那么看着他。
到了医院,急诊楼灯火通明。他们直奔IcU走廊,却被两个穿白大褂的人拦下。
“家属不能进。”
顾轩掏出一张证件晃了一下:“省厅督办案件关键证人,我要确认生命体征是否稳定。”
那人还想拦,李铮直接上前一步站到顾轩身后,手按在腰间——不是枪,是那个从周临川病房带出来的解密器。
医生退开了。
病房门开了一条缝,消毒灯照得人眼晕。周临川躺在里面,身上插满管子,心电监护仪滴滴响着,波形忽高忽低。
顾轩走近床边,假装调整输液瓶位置,顺势碰了碰他的手背。
指尖微动。
一下、两下、三下……短长短短,再加三短。
摩斯码:b7-逆序-心安。
他心头一震,低头看去,周临川左手虎口那道烫伤疤痕,在灯光下泛着暗红光泽,像是被人用烙铁重新描过一遍。
他忽然明白了什么。
正要再试一次触碰,病床上的人猛地睁眼,瞳孔涣散,却准确抓住了他的手腕。力气大得不像个将死之人。
“救她们……”声音嘶哑得几乎听不清,“密码在你心里。”
话落,监护仪一声长鸣。
顾轩站在原地,没松手,也没抬头。直到护士冲进来抢救,他才慢慢退到角落,看着那具身体被白布盖上。
他没哭,也没吼。只是把袖口的檀木珠紧紧攥住,指甲抠进了掌心。
李铮低声问:“他说啥?”
“一句废话。”顾轩嗓音发哑,“和一句真话。”
他转身就走,脚步越来越快,直奔地下停车场。车上,他翻出藏在座椅夹层里的占卜机——刘庆留下的那台老式银元装置,外壳锈迹斑斑,接口却异常干净。
“你要用它?”李铮盯着他操作,“这不是阎罗的人设的陷阱吗?万一启动就是炸弹呢?”
“不是炸弹。”顾轩摇头,“是地图。”
他想起地窖里的十二枚银元,北斗七星的布局,第七位空缺。当时他没放东西进去,机关却放他走了。说明系统认可了他的选择——不动,才是通关钥匙。
而现在,密码来了。
b7逆序是7b,心安……他闭眼,把檀木珠贴在设备感应区,嘴里默念妻子常念的那几句经文。
滴——
屏幕亮了。
输入7bxA,界面跳转。
三维投影浮现,十二枚银元悬浮旋转,中央缓缓浮出血字:
亲情即原罪,每亡一亲,罪证公开。
下一秒,整台机器震动起来,自动连接城市广播频段。
全市喇叭同时响起机械音:
“第一红点,林若晴,位置:废弃地铁维修站。倒计时:两小时。若其死亡,顾轩挪用公款原始文件将直播全网。”
地图展开,屏幕上数十个红点闪烁——
陈岚家楼下。
秦霜住的公寓。
连江枫的骨灰存放处都标了记号。
全是曾帮他挡住刀锋的人。
李铮倒吸一口冷气:“这是要逼你选?救谁?舍谁?”
顾轩盯着屏幕,手指悬在“关闭系统”按钮上方,迟迟没按。
他知道,这按钮一点,所有红点立刻失效——但也会触发隐藏协议:所有被保护者的隐私数据瞬间外泄,包括家人住址、病历、通话记录。
等于亲手把他们推进火坑。
可不关?
两小时后,第一个名字熄灭。
他额头渗汗,呼吸变重,指节因用力而泛白。手机突然震动,是陈岚预留的应急线路,但他刚接通,信号就被劫断。
他猛地拔掉SIm卡,从后备箱翻出一台老式bp机——九十年代公安系统淘汰下来的玩意,频段封闭,没人监控。
他快速编译一段暗语:北斗缺一,补于心。
按下发送。
李铮看着他:“现在呢?等回应?”
顾轩没答。
他盯着屏幕上的林若晴名字,想起她第一次冲进市政厅,举着录音笔骂街的样子;想起她在暴雨夜里递给他一碗泡面,说“你吃相难看,但我不嫌弃”。
他慢慢抬起手,拇指再次靠近关闭键。
心跳声大得盖过广播。
就在指尖即将触碰屏幕的瞬间——
机器自动弹出新提示:
检测到生物情绪波动超标,启动备用协议。
画面一闪,跳出一段视频。
昏暗房间,林若晴被绑在椅子上,嘴被胶带封着,眼睛却睁得极大。她拼命摇头,似乎在阻止他做什么。
然后镜头拉远,墙上挂着一幅画。
画是《千里江山图》复制品,右下角有枚指纹印。
顾轩瞳孔骤缩。
那幅画,挂在他办公室三年了。上周五下午,有人以“安全检查”为由进过他的屋子。
视频结束,广播继续倒数:
“一百一十九分钟,第一红点即将清除。”
顾轩的手停在半空,汗水顺着太阳穴滑下来,砸在屏幕上,晕开一小片水痕。
他没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