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记”汤面的风波过后,铺子的生意非但没有受到影响,反而因祸得福。那日衙役仗义执言的情景被不少街坊看在眼里,一传十,十传百,“岑记”有官差照应的消息不胫而走。这不仅震慑了那些潜在的宵小,也让更多普通百姓觉得来这里吃东西格外安心。
生意愈发红火,人手不足的问题再次凸显。招娣和周婶子从早忙到晚,常常累得腰都直不起来。岑卿知道,必须再请人了。
这次,她没有再通过王坊正,而是留意起来铺子里常来的熟客。她相中了一个常在午后客流稍缓时来吃面的妇人,约莫三十出头,姓何,大家都叫她何娘子。她丈夫早逝,独自带着一个七八岁的女儿,靠在绣坊接些零活和帮人浆洗勉强维生,为人沉默勤快,每次吃完面都会将自己桌案收拾得干干净净。
这日,何娘子又来吃面,照例只点最基础的三文阳春面,自己带了一小碟咸菜。岑卿让招娣给她多舀了一勺汤,又送了一小份酱萝卜。
何娘子受宠若惊,连连道谢。
岑卿在她对面坐下,温和地问道:“何娘子,近来绣坊的活计可还忙得过来?”
何娘子叹了口气,低声道:“不瞒岑娘子,如今光景不好,绣坊的活时有时无,浆洗的活儿也接不上几个,勉强糊口罢了。”
岑卿顺势道:“我这儿近来忙不过来,想请个帮手,主要负责前面收拾碗筷、擦洗桌椅,招呼一下客人。工钱按月结,管两餐饭,不知何娘子可愿意?”
何娘子闻言,猛地抬起头,眼中迸发出惊喜的光芒,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愿意!我愿意!岑娘子,我……我一定好好干!”她激动得有些语无伦次,能有个稳定工钱还管饭的活计,对她而言简直是雪中送炭。
“那就说定了,”岑卿笑道,“明日辰时过来上工即可。把你家妞妞也带来吧,铺子后院宽敞,让孩子有个玩耍的地方,也省得你惦记。”
何娘子千恩万谢地走了。招娣在一旁听着,小声问:“岑姨,您不怕何娘子做不来吗?”
“她日子过得不易,但人勤快,眼神也正,给她个机会,她会珍惜的。”岑卿看着何娘子离去的背影,轻声道。她深知底层妇人谋生之难,能拉一把是一把。
何娘子果然没有让岑卿失望。她次日一早便带着女儿来了,手脚麻利,眼里有活,不多言不多语,将前厅打理得井井有条。她的女儿妞妞也很乖巧,安静地在后院自己玩耍,从不捣乱。有了何娘子的加入,招娣和周婶子的压力顿时减轻了不少,岑卿也能更专注于后厨。
就在“岑记”平稳发展,添丁进口之际,一封意外的信,由一支北上的商队捎了过来。
信是写给“江州府西后街岑记东家岑娘子”的,落款处只有一个清雅的“苏”字。
岑卿拿着那封质地优良的信笺,心跳莫名加快。她回到自己房间,小心地拆开火漆。信纸上是熟悉的、清秀有力的字迹,依旧是苏小婉的手笔。
信中并未多言京城风云或是她自身的境况,只淡淡提了句“诸事安好,勿念”。重点却在于后面。苏小婉在信中提到,她偶然尝到一种北地传来的“胡麻酱”,香气浓郁,口感独特,用于拌面或佐餐别有风味。她随信附上了一个简易的制作方子,并写道:“此物制法不算繁难,原料易得,或可为你那‘自选卤子’再添一新味。南北货殖,贵在流通,一点心得,盼有所助。”
随信还有一个不大的油纸包,里面是少许深褐色的酱料。岑卿用手指沾了一点品尝,一股浓郁的坚果焦香瞬间在口中弥漫开来,带着丝丝咸味,确实风味独特。
岑卿捏着信纸,久久不语。苏小婉身处京城锦绣堆中,竟还能留意到这等微末小事,并特意写信告知。这份跨越了身份与距离的记挂与善意,让她心头暖流涌动,鼻尖微微发酸。
她将信仔细收好,又将那包珍贵的胡麻酱样品妥善存放。苏小婉说得对,这确实是个好主意。若能成功制作出这“胡麻酱”(或许该叫它“芝麻酱”更贴切?),她的“自选卤子”阵容将更加丰富,也能吸引更多喜欢尝鲜的客人。
她立刻开始研究那张方子。主要原料是芝麻,需要先炒熟,再研磨成酱。关键在于火候的掌控和研磨的细腻程度。
接下来的几天,岑卿在维持日常经营的同时,又开始在工坊里捣鼓起来。炒芝麻的香气时而焦糊,时而恰到好处,弥漫在院子里。招娣和何娘子都好奇地看着,但谁也没有多问。
失败了几次后,岑卿终于掌握了对火候的精准把握,也找到了合适的研磨工具和力度。当第一碗色泽油润、香气扑鼻、口感顺滑的芝麻酱成功出炉时,连她自己都忍不住露出了欣喜的笑容。
她试着用这芝麻酱,加入少量温开水、酱油、醋和蒜末调开,做成拌面酱,淋在煮熟过凉的手抻面上,再撒上葱花和黄瓜丝。简单一拌,香气四溢,入口爽滑,芝香浓郁,与汤面是截然不同的风味。
“岑姨,这个也好吃!”招娣尝了一口,眼睛亮晶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