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云带着他的缇骑,如同来时一般,悄无声息地退到了黑风坳方向的临时营地,并未进驻水帘洞,但也并未远离。他们像一道无形的界限,将西山核心区域与外界隔离开来,既是一种监视,也是一种……暂时的保护。
州府官兵溃败的消息,想必已经传开。张刺史自身难保,短期内绝无可能再组织起有效的进攻。四皇子那边杳无音信,不知是在暗中运作,还是已经选择了放弃。而杨阁老一系,在北镇抚司明确介入后,也必然投鼠忌器,不敢再明目张胆地喊打喊杀。
“影子”们赢得了喘息之机,但这喘息,却是在北镇抚司冰冷的注视下。
水帘洞内,气氛复杂。劫后余生的庆幸,与对未来的巨大不确定性交织在一起。伤亡已经被清点出来,战死者二十七人,重伤者十余,轻伤者几乎人人皆有。悲伤弥漫在空气中,但没有人放声痛哭,所有的哀恸都化为了沉默的包扎伤口、整理遗物和加固工事。
赵铁柱和雷豹带着伤势较轻的人,默默清理着战场,将同伴的遗体妥善安葬,将缴获的武器物资收集起来。每一次弯腰,都牵扯着身上的伤口,也牵扯着心头的沉重。
柳言之则忙着协助周氏救治伤员,草药的苦涩气味混合着血腥味,弥漫在洞内。他时不时会望向洞口,眼中充满了忧虑。与北镇抚司的谈判,如同行走在万丈深渊之上的钢丝,下一步是生是死,无人能知。
岑卿成了最忙碌,也最沉默的人。她亲自检查每一处防御工事,安抚受伤的弟兄,安排妇孺的食宿,神色平静,仿佛之前那场惨烈的战斗和与冷云的危险对话从未发生过。只有在她独自一人时,眼底深处才会掠过一丝极致的疲惫与凝重。
她在等。等北镇抚司的消息,等那个可能决定所有人命运的回复。
几天时间在压抑的等待中缓缓流逝。北镇抚司那边没有任何动静,冷云仿佛消失了一般。但这种沉默,反而带来了更大的压力。
就在众人心中的焦虑逐渐累积,几乎要达到顶点时,一个微小的变化,带来了第一缕微光。
这天清晨,一名北镇抚司的缇骑,独自一人来到了水帘洞外,他没有携带武器,手里提着一个不大的木箱。
“奉冷佥事令,”缇骑的声音和他的上司一样没什么温度,将木箱放在地上,“此乃金疮药与些许伤药,予尔等疗伤之用。”
说完,不等回应,他便转身离去。
看着那箱虽然不算多,但品质明显优于他们自制草药的伤药,众人都愣住了。
北镇抚司……送药?
这是什么意思?示好?还是麻痹?
“管他什么意思!先用上再说!”雷豹第一个反应过来,抓起一罐药膏就走向一名重伤的兄弟,“娘的,这官药就是比咱们的草根树皮强!”
赵铁柱则更加谨慎,他看向岑卿。
岑卿走到木箱前,拿起一罐药膏,打开闻了闻,又仔细看了看。“是上好的军中金疮药。”她轻声道,“看来,那位冷佥事的‘上报’,有了一些初步的结果。至少,上面暂时不希望我们死掉。”
这无疑是一个积极的信号。说明北镇抚司高层,至少有一部分人,认为他们还有“活着”的价值。
这箱伤药,像一道微光,刺破了连日来的阴霾,让众人心中重新燃起了一丝希望。
然而,岑卿并未放松警惕。她吩咐将伤药分发给最需要的伤员,但同时加强了夜间的警戒。她深知,与北镇抚司打交道,任何时候都不能掉以轻心。这微光,可能是黎明的前兆,也可能只是风暴眼中短暂的平静。
就在伤药送达的第二天,那名缇骑再次出现。这一次,他带来了冷云的口信:
“三日后,京城将有使者抵达。尔等做好准备。”
京城使者!
消息传来,水帘洞内一片寂静,随即爆发出难以抑制的骚动!京城!使者!这意味着他们的案子,真的引起了最高层的注意!
是福是祸?无人能知。但无论如何,这是一个前所未有的机会,一个可能直接决定他们命运的机会!
希望与恐惧,再次交织在每个人心头。
岑卿站在洞口,望着北方。三日后,决定他们生死的时刻,即将到来。她必须利用这最后的三天时间,做好万全的准备,整理好所有的证据,也要……准备好面对任何可能的结果,包括最坏的那一种。